如此走走停停.十天.一转眼也就过去了.
大漠的秋天來的时候悄无声息.然而.一旦真的体味到了刻骨连心的秋意.便是到了深秋了.
“倒是好景致呢.”画眉扶着入夏的手下了车.面前是南疆的主城.灰瓦白墙.屋宇形成一字.造型古朴而又奇特.深红、枯黄的叶交织而下.顺着贴地转起的旋风盘旋飞舞.于这苍凉雄宏之中.又添了几丝的温情.
“那是姑娘心情好.所以呀.看什么都好了.”
入夏小心翼翼的扶住了画眉.又等了等邱昱和阿史那玉竹等人.跟在两人的身后.方才又道.“姑娘.王爷待您可真是好呢.”
确实是好.这赶路的几日來.虽应着南疆的古训.王爷须与王妃同乘一车.然而每及深夜.若车队不停.邱昱也必会在车外骑马.独陪她一程.
尽管他从來都以为.她不知道.
他是南疆王.是南疆最高统治者.享北周一等爵位.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他为了她.却可以彻夜不眠如同下人一般守候在车外.也可以对关于她的一切事必躬亲……除了不可违也不可逆的南疆古训.他几乎给了她他能给的一切.甚至是她最渴求的真情.
有时候.也确实动了心.
只是问问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除了戒备与利用.剩下的真心到底有几分.便又打消了所有的想法.
自己这一生.罪孽深重如斯.这般逍遥此生.想都不敢想.
也许.真的如同她的梦中一般.只有一生的浴血浴火.不断的彼此倾轧.才是她最终而唯一的归宿吧.
“就在这里吧.”
邱昱挥了挥手.在一个外墙刷成全白的.类似于阁楼却又形似高塔的塔楼前停下.
随即转身.对着入夏笑笑.“还不扶姑娘进去歇息.”
“是.”入夏虽应的恭敬.然而眉眼中却缓缓荡开满是喜悦与清澈的笑意.好似千言万语尽数糅杂其中.然而激动之余.却也不忘了作为画眉的下人该起的作用.扶着画眉走了几步.便又回过头对着邱昱浅笑了一声.“王爷.姑娘近日來很是惦念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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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苍茫茫的便笼了下來.
入夏和吟冬两人极快的将这奇怪的屋子打扫了出來.外形奇特.里头的一应装饰也是一般的奇特.画眉來不及坐下.便被一旁立柜上摆着的一幅画所吸引.方方正正的.不似寻常画作所用的纸张和裱.反而像是一个大黑匣子.其中有一幅像是釉彩画镶嵌在内.
入夏瞧见画眉看的出神.便也凑过去看了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见那画上画的是什么.入夏脸上猛地一红.轻轻的啐了一口道.“王爷也真是的.怎么把她挂在了这里.”
“她.她是谁.”
画眉虽是好奇.然而眼神却并未从画作上移开.
齐耳短发.像是未及笄之前小女孩的装扮.神情恬静而淡雅.迷离的眼神、微勾的唇畔.似乎都在诉说着一个遥远而美好的故事.待到眼神一路看下來.画眉也不由的顿住.
身上只穿着米色的坎肩.愈发衬的她身形玲珑有致.就这样打着赤膊穿着短裙.毫无半点违和感的.祥和而宁静的坐在一地的花草之中.
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别说是大家闺秀.在这偌大的皇城与元城中.她还真沒有见过敢穿成这样的人.
“她……”一旁的入夏却微微的怔了怔.随即轻叹一声道.“她是王爷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画眉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声.将这四个字放在舌尖绕了几绕.掂念着这四个字在邱昱心中的分量.又是一声浅笑.“那为何不做王妃.”
“王爷说.她死了.”
入夏回答的干脆而利落.然而画眉并不这么想.
这沒有名号的屋子.看似并不被邱昱所看重.然而内里的一切陈设.却又无时无处的都在证明.能被邱昱安置进这间屋子里的人.在他的心中会有多么重要.
不仅仅是因为那奇怪的黑匣子一样的画.也不仅仅是因为那所谓的青梅竹马的画作.
她自然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不愿想也不愿触及的过往.然而这过往能在时光的积淀中一日日鲜活如新.也就愈发的显出那过往中.最为重要的人和事.
说是重要.还不因为.得不到.
人生之大苦.也不过就是求不得.不得求.
因畏惧而不得求.因机缘而求不得.而这不得求与求不得之间.却因为那沉淀出的美好.愈发的清晰.愈发的.让人难以忘怀.
终归到底.邱昱把她安排在了这里.大约.还是把她看成了替身吧.
再仔细看看.那画中人虽不曾有过一举一动.然而那侧目而笑的风姿中.也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处.
心中有一个被捂热的地方.对着这幅画中的阳春三月.却又一点点的封闭.凝固成冰.
原來.她以为的真情.也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戏.这一生里.你又有什么资本.让我为你唱一场轰轰烈烈、海枯石烂、郎情妾意.
罢罢.说到底.除了嘲讽她的贪心.又能说出什么來.
“嗯.死了.活着的人.终归是斗不过死人去的.”画眉叹了一声.径直在圆桌前坐下.自斟了一杯茶道.“死了的人.太过于遥远.也太过于完美.”
“姑娘这话.我听不懂.”
入夏整顿好了立柜.便去打水.伺候画眉梳洗.散开了那三千青丝.略带了几分艳羡道.“姑娘这么好的头发.怨不得王爷会喜欢.就是入夏也喜欢的紧呢.听闻.姑娘这种发质.梳堕马髻最好不过了.慵而不散.最最勾魂摄魄.”
画眉如何听不出入夏打岔的意思.只是眼见的快到了邱昱來这里的时间.而她也确实无心再就这个话題与入夏纠缠下去.便也作罢了.
倒是吟冬.看着入夏给画眉梳过了头.便拿出了一条米色的寝裙.在画眉身上比划了比划.
做工极其精致.上好的缎面上.双面绣着浅黄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的拥叠在一枝上.绕着袖口.沿着细密的针缝一路绕到领口.说不尽的清纯与自然.
然而画眉瞧着.却不自觉的冷笑了一声.打发了入夏下去.任由吟冬为自己换好了寝裙.方才浅笑道.“更像她了.你们为了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吟冬也不多话.待侍候画眉换好了.方才看似恭敬的福了福身.“奴婢的本分而已.”
漫天的星辉毫不吝惜的一洒而下.洒在了这似塔非塔、似楼非楼的一室之中.浅粉与朱红交杂的帷幔堆叠出一地逶迤而香艳的气氛.画眉精心调制的玉檀香燃在甜白釉的双耳小鼎中.烟雾薄凉而轻袅.愈发让这一室的春、色朦胧了起來.
月色透过层层帷幔.隐约可见有两人以一种极其亲昵的姿态缱绻在一起.
开口极大的大红外衫斜斜落下.露出女子本就香滑的如同象牙般光洁的肩.男子覆唇于女子肩畔.身上的白衫半解.轻吟呢喃.
覆了掌自女子颊侧一路流连而下.随即仰起头.似乎是冲着女子轻笑了一声.
再低下头的时候.已然又埋首于女子半敞的红衫处.牙齿咬着本就送散的腰带.偏头一揪.便不费吹灰之力的咬开了这本就是装饰用的外衫.
外衫滑落在本就凌乱的榻上.里头米色的寝裙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男子的目光之下.颤颤如同春笋一般的肌肤.光看着.就诱人想起“春帐合欢.良宵苦短”的好句.
然而下一刻.邱昱的眼神却猛地顿住.
先前那一番柔情蜜意中所包含着的欣喜.此刻尽数被渐渐恢复清冷的理智所覆盖.
“你……”
声音微涩而沙哑.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然而女子却是一如既往的娇笑.憨态之中又透出几分媚意來.在这大漠的深秋里.愈发刺得他肌骨清凉.
“王爷.画眉可好.比她.可如何.”
眼前是女子娇俏的笑语.然而脑中却渐渐浮现出那一个本不属于这时空的人.不可否认.刚刚最动情的刹那.他想的.不是阿史那玉竹.也不是画眉.只是画眉向來是聪明人.怎么会觊觎他心底最为干净也最为纯粹的角落.
不答话.却掀开了床帐坐出去.一抬眼就看见了那酷似黑匣子的画作.
心中微微恍然.酝酿了许久.方才又刻意摆出一个看似温情的面孔.还不至让画眉太过于失了身份.“你先歇下吧.这连日來奔波.你也累了.仪式三日后举行.”
不等画眉话说便披好了衣服.几步走到那画前.先前尽数收敛的柔情又散发了出來.只是仅仅那么一瞬.邱昱便拿起那画道.“这画旧了.你是中原人.有看不惯这南疆的画.我去给你换一幅來.”
“王爷……”
画眉的声音蕴含了不甘与委屈.然而就在邱昱心软的刹那.触着怀中抱着的画.更似触着了滚烫的火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