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是好人.画眉喜欢.”
女子浅笑一声.伸手去玩邱昱腰带上的金扣子.
她固执的自称自己是画眉.邱昱无奈.便也跟着叫画眉.“画眉.你先歇歇.本王先去看看大营來了什么军报.”
“嗯.好.”
画眉笑起來的时候眉眼弯弯.眼神澄澈的如同一汪甘冽的泉.清甜而不带丝毫的绮思.然而便是这无心的魅惑.让邱昱只需一眼.便步步沦陷.
邱昱对着画眉笑了一声.语气不自觉的就放了轻松.“嗯.我去了.”
男子笑的雍容而淡定.身后锦被中的女子亦只是笑.乖巧的笑容衬着她巴掌大脸愈发的乖巧起來.已走到门槛处的邱昱回头望了一眼.那女子的呼吸已渐渐的清浅了下去.只余一室氤氲的香雾.显得静谧而美好.
对着门外的抱春点了点头.邱昱低声道.“一天问不出來.就两天、三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搞清楚她的身份.”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零星的灯火遥遥衬着漫天星河.散碎而烂漫.却愈发让置身其中的人触之哀凉.
锦车中的男子苦笑一声.打起了帘子遥遥望向断头崖的方向.如歌.那葬身于断头崖低的万千冤魂里.可真的有你.可是又怎么会有你.我还沒有死.你会舍得死吗.
“大哥.已经找到了.”
一个灰衣男子快步走过來.对着锦车内的男子低声道.“据说棋苑有女战俘.”
那男子似是极其畏热的样子.即便是在这夜色之中.也不断的有晶莹的汗珠淌下來.极普通而平凡的五官.却在冲着锦车内男子一笑的时候.统统的生动了起來.
让这斑斓天地.在一瞬间也失色不少.
“嗯.”
锦车内的男子放下了窗帘.车厢内只余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这清凉月色中.也渐渐消散而去.
如歌.你真的在棋苑吗.
棋苑.
有人如夜猫一般警惕在月色里.有人独自挣扎在沉沉的蒙眼之中.
火光……铺天盖地而來的刀剑……雍容的檀香气息中.有华艳而清凉的男子近乎怆然的笑意……连绵成一片片的绿快速而过的路影……揪心的雨……穿过十里长街扑面而來的风……浓郁的血腥气……金光笼罩的粼粼河水……喷溅到脸上的温热……朝她栽过來的人影……额角钻心的疼痛、紫青的於痕……
“啊”
梦魇了的女子一声惊呼.支起身來.
一室清辉在这袅袅香雾的笼罩中也愈发的沉寂了下去.脑中一瞬的失神.这是哪里.
然而下一刻.胳膊上刻骨的痛却让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回想了起來.她被抓到了一个王府的别院中.她还说自己叫画眉.那刚刚梦到的那些.又是什么.
“姑娘.”
猛然听见室内那人的惊呼.侍在门外的抱春便慌忙问出了声.
室内却久久的沉默.仿若那一声的惊呼.也不过是抱春的幻听而已.
然而隔了那半掩的门.分明看得到榻上那略显单薄的女子坐起了身.额上因冷汗被浸湿的乱发纠连在一起.一团团一缕缕.在月光下无比清晰.
“姑娘.你怎么了.”
抱春几步走过去.似是体贴的拨了拨画眉额前的乱发.“姑娘可是梦到了什么.”
月光下那女子抿了抿唇.本就苍白的脸愈发沒了血色.几次张开嘴却都沒说出什么话來.抱春也不多问.极有耐性的侍候在榻前.良久.画眉方才垂了眸.哆嗦道.“我痛.”
抱春的目光随着画眉的眼神落在她的胳膊上.淋漓的血已凝成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所见触目.抱春也不由的轻轻叹了一声.随即起身道.“凝住了.我去给姑娘包扎一下.”
匆匆起身.似是沒有注意到身后那女子盯着她的背影.深邃而难以捉摸.
“怎么样.”
“沒说什么.”
抱春踌躇了一下.对着暗处的邱昱道.“王爷.大约是真的失忆了.”
不止是抱春.邱昱在想着这个问題.在他能想到的所有使人脆弱的时候.这个女子都沒说出一丝一毫所谓的真相.若不是失忆.那这人的耐性.当真是缜密的可怕.
“刚刚她怎么了.”
邱昱撇开这个话題.
“许是做了噩梦.”抱春垂眸.将画面刚刚的一番举动描述了一番.又道.“也可能是睡觉时牵扯了伤口.”
“嗯.你去给她包扎吧.”
邱昱几句话快速说完.便大步进了画眉所在的卧房.
满室清寂的味道.除了本就清雅的静神香.还有她那比月色还要落寞几分的神色.
“怎么了.”邱昱毫不生分的一撩衣袍.转身在塌前坐下.偏过头时的浸染了月色的笑意看似温和.然而画眉却忽然拘谨的朝里挪了挪身子.因了胳膊不方便.是而那挪动的动作便愈发的明显.
“无妨的.谢谢王爷关心.”
垂了眸也如他一般的笑.只是那笑里.却分明的含了疏离的意味.
“害怕.”
邱昱挑眉.
“王爷是好人.”画眉语气诚恳.然而听在邱昱耳中.却只剩敷衍.似乎下一句.便如他以前常听的那样.“你是好人.可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所以.还是分手吧.”
原以为到了这个与古代多少挂钩的地方.再沒有人会和他说这样的话的.不想.就在今夜.此时.眼前这个敌军的战俘.又勾起了他关于那个世界所有悲伤的回忆.
“罢了.你歇息吧.”
邱昱猛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待到抱春拿了伤药和纱布进來.便折身走了出去.一室逶迤朦胧的灯火中.只见邱昱叫人搬來了桌子坐在了外间.以手支颌.看似沉思的样子.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气氛都跟着压抑了起來.
画眉半欠了身.良久无言的注视着层层帷幔之后的男子.
内敛.缜密.不允许自己的心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即便是步步如履薄冰.也不肯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脆弱.
还真是一个……坚强的让人心疼的男子.
长久无声的寂静里.她数着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看着帷幔外那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未曾变过的邱昱.长长的叹了一声.
戈壁滩上的夜风倏忽便四下里涌过來.
抱春体贴的给画眉拉上了几层窗帷.厚厚的一堆.倒也阻止了风势袭來.然而蜡烛微弱的光一瞬间的闪过后.内室另一侧的窗子忽然洞开.戈壁的风干燥而阴冷.尤其到了夜间.冷的几可渗入骨髓.
“好冷.”
画眉无意识的嘟哝了一声.
抱春慌忙便去关那边的窗户.不明白今夜的风为何会这么大.这一折腾便发出了声响.外间的邱昱听得清楚.然而心中的烦闷牵扯着他不让他过去瞧个明白.只是闷闷的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说话间极尽所能从门缝、窗缝中挤进來的风便扯得那堆叠的帷幔卷了卷.随即眼前的烛火便是一闪.
“风也太大了.”
抱春忙不迭的又去为邱昱点灯.这一转身间.刚刚关上的窗子便又被风吹开.
一瞬间袭來巨大的力.大风卷进來的沙石打的抱春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便后退了几步.刹那便觉得有什么一闪进了屋子.外面的风愈发的大.吹开了房间的门.吹得邱昱案上的文书四下里乱飞.一刹那间.來不及叫进别人.抱春便忙不迭的把画眉丢在了一旁.去帮邱昱捡东西.
而画眉却在那突如其來的黑暗中静了下來.
这黑暗中.分明有她熟稔于心的、华艳而清凉的气息一并袭來.顺着这记忆中似乎熟悉的檀香味.画眉分明感受到有谁站到了她的身后.月色被阻隔于外.她沒有回头.从地砖上拉长的黑影中.隐约看出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她本该惊叫出声的.然而那莫名的熟悉感以不容她拒绝的速度朝她而來.“我带你走.”
“你疯了.”画眉终于转过头看了看他.“这里随意一个地方都是暗器.”
“沒关系.”那人伸手去拉.却在瞥见她裸露在外的胳膊时愣了愣.嫩白如藕的手臂上.一道道丑陋而恐怖的伤痕.是新疤……今日.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她的.
“你走吧.”
画眉抿了抿唇.还是把目光投在了地砖他的影子上.他的手搁在她的腕间.看似无比温柔而熟稔的样子.然而心中却总是对他有着莫名的抗拒.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他.
虽是这样想.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偏向了他.
狂风大作里.外间的两人乱作一团.而她的手便坦然的放在他的掌心.仿佛在这风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宁静的归宿.沒有因果.沒有缘由.
“等我.”
那人也不再勉强她.俯身在她额上刻下他唇的样子.华艳而清凉的气息.似乎一如记忆中该有的那个样子.悠悠远远的便笼罩了下來.下一刻.却听见外间的邱昱道.“你去看看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