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言情小说 > 蛮娘子 > 第十二章 坠崖

    两人骑着马儿奔跑了一段时间.正在进入山路之时.忽从前方的草丛之中飞出一连串点着的炮竹.这炮竹声噼里啪啦的连人都顿时吓了一惊.更不要说是马了.马儿受了惊吓仰天嘶鸣.若非展歌跟依依都是驯马好手定会双双坠马受伤.

    但两人如今一前一后稳坐如石.展歌勒紧麻绳.夹紧马肚.沒过多久这马便安静下來了.

    “前面定有埋伏.”依依道.

    “我们一起闯过去.”

    “不要.”她忽然叫住他.看四周高耸的草丛想要藏几个人一点也不困难.若非前面还有埋伏.他们早应该杀出來.可如今大路上连个人影都沒有.一定有问題.她想了想道:“草丛里一定有人.他们一定设下埋伏等着我们过去.”她忽而对卧龙刃道:“你去看看草丛里有沒有人.有的话杀无赦.”

    卧龙刃听从吩咐.跐溜一下窜入草丛.

    随后只听草丛中传來“啊……啊……”几声惨叫.刀飞回來的时候.刀身已被鲜血覆盖.

    依依撕下一块衣角替它擦拭.她很不喜欢他全身是血的样子.毕竟她现在已渐渐接受它.将它当成宠物一般來养了.一般人家的宠物绝对不会血淋淋的.

    擦完之后.她又对卧龙刃道:“你去探探前面的路.”

    卧龙刃很乖的去了.

    他刚飞过去就斩断了几根细小的白线.这些白线在阳光下及其细小.很不容易被发现.但是断掉的线头却很容易被肉眼看到.见到此景.展歌也不禁心神不宁了起來.若是方才他骑着马冲过去.人跟马不但会摔倒.他们还会被这些细线缠住勒死.

    “幸亏你聪明.不然我们今天都会死在这儿.驾.”说完他便策马向前奔去.

    两个人一路西行.阻力顿少.唯独经过石龙谷的时候.两侧山谷上的巨石突然滚落挡住去路.二人唯有选择另外一条路.然而这条路通向的却是空谷石崖.

    空谷石崖.顾名思义就是前方无路.有的只是一条山崖.

    后有追兵的人若上去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跳下去.另外一个是束手就擒.

    这两种看起來都不是展歌跟韩依依这种人会选择的.那他们又该如何选择呢.

    依依以前听说书的讲过.但凡只要是个无名小子被人追杀都一定会跑到悬崖边上.之后來个坠崖不死.最后还学成了绝顶武功.回到伤害他的那帮人面前惩奸除恶.最终成为一代大侠.

    只是她从來沒想过.自己也能是有这么一天.前面是悬崖.后面是追兵.如此的走投无路.只怕绝不会如同说书人嘴里讲的那般玄妙了.

    老天莫非是要他们跳崖殉情了吗.难道她们今天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

    正在展歌驾马掉头之时.焦克也带着骑兵追了上來.事态发展到如今.跟说书人嘴里的江湖侠客所遇之事一模一样.

    几匹马咬着嚼子桀骜的來回的绕着圈子.但马上的人却不想绕圈子.焦克向他们伸出了手.那是一双因为练刀而粗糙不堪的手.但不可否认.它并不丑陋.他用这只手牵过她很多次.

    这次.他还是希望能再牵到她.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过來.跟我回去.我会好好照顾你.”

    依依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她抬头看了一眼展歌.他也低头看了一眼她.两个眸子就这样巧合的撞在一起.彼此眼中映出的只有对方.她很喜欢这种感觉.而且也会守护这种感觉.

    她扭头看向焦克.他的眼睛里早就已经沒有她了.名利、地位、女人已渐渐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纵使他还喜欢她.还在乎她.但他也再不是当年的焦克.而她也不再是当年的韩依依.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现在是展歌的妻子.他生我跟他一起生.他死我跟他一起死.”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个结果不是他要却是他早已想到的.她不愿跟他回去.她宁愿死.双眼缓缓睁开.冷冷的看着他们.他道:既然你放弃这个机会.那我也沒办法.”

    他又叫人去杀他们.

    展歌根本就不想杀他们.他们也根本不值得他杀.但如果不杀了他们.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杀了他.

    所以他只好大开杀戒.

    当他拗断第一个人的脖子时.杀性便充沛了起來.他拗断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的脖子.一个一个接连不断.

    倒下去的人越多.他的杀性越强.整个空谷石崖回响着惨烈的哀嚎.

    而就在此时.依依却被人逼到了穷途末路.

    她虽可握卧龙刃保护自己.但她却不愿意杀人.她不肯杀了他们.就只能陷入永无止境的纠缠当中.一旦她感觉到疲惫了.她就只有被人鱼肉的份儿.

    所以她被人逼到了崖边.展歌抽身敢去之时.却被焦克缠住.两人缠斗了好一会儿.展歌再也顾不得自己.硬是挨了他三脚借着他的脚力飞身出去躲开他的纠缠.落在依依身侧.

    焦克拔出长刀.正欲砍在他的脖子上.谁知依依忽然横档在前.他趁此良机将她掳劫回來.干脆用刀抵住她的脖子.忽然大吼道:“姓展的.你若不在乎韩依依的生死.我现在就杀了她.”

    此话一出.展歌立即看见人群那一段.焦克正用他那病长刀抵住她的脖子.他再不敢动.被他那些属下抓住双手缚了起來带到他面前.

    见他这幅落魄模样.焦克心中大喜.立即放声笑道:“展歌啊展歌.枉你平时高人一等.现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

    “少说废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想让她活.你就得死.”

    他的双手已攥成了拳头.腮旁肌肉不住颤抖.他很想冲上去将她揽入怀里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他不敢.他怕他会真的割下去.“你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放了她.”

    “你死了我自然会放了她.”他说着.但她雪白的脖子上已然多了一道血痕.

    他已恨不得要亲手杀了他.

    他看她.而她也在看着他.她忽然张了张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是他的刀实在太近了.她只要稍微不小心就会割伤自己.她不能改口.但眼神已经告诉他了.她不要他死.他必须好好活着.就算为了她也要活着.

    他心似乎都已撕裂.沒有一个女人喜欢有男人真的为自己去死.除非她不是人.但他又怎么可能让她死在别人手里呢.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一定要试.因为这世界上也沒有任何男人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除非他也不是人.

    “我死了之后.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其实我是不舍得杀她的.可是如果你一直这样废话下去.我可就不知道了.”

    “好.我的命给你.”他并不喜欢多说废话.他决定的事从來就还有连个字那就是“去做”.他甚至沒有多余的想法.他倒退到悬崖边.看着他们.几乎想也沒想就向后倒了下去.

    同在这一瞬间.一把飞刀忽的向焦克眼睛飞來.他再也顾不得伤害依依.斗手仰刀护住自己的面目.身子又向外滚了七八尺.

    又听几声响动.依依已冲到崖边.

    展歌沒有真的跳下去.他扒住了一块石头.

    “吓坏了.”他见她來了.竟然还能对她笑.她都快哭了.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万一你真的……”往后的事她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想.她伸出手拉住他.“我拉你上來.”

    就在她抓住那只手时.他感觉自己所扒的石块有所松动.此时若石块滑落.她必会被自己拉下去.“放手.”他命令.

    她也感觉他的身体正在下沉.但她怎么可能放手让他掉下去.“不放.”

    “若不放手.你也会被拖下去.放手.”他脚下崖底深不见底.双脚连一个落脚之地都沒有.她若执着拉她就只有被拖下去.

    “不放.不放.不放.”她只觉得他好烦.若是一起掉下去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韩依依.你放手.”他额间渗出大颗汗珠.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他一个人死了也无憾.可这傻丫头跟他一起下去实在不值.

    “不放.不放.”她沒放也不准备放.两只手抓的更紧.但终是渐觉身子滑动.苦无东西勾住双脚.眼看就要被他拖下去.就在此时.他果断的扒开了她的手.

    最后一瞬.他只笑了笑.顷刻间便荡然掉了下去.

    不要.

    她伸手去捉.但除却云雾什么也捉不到.云雾茫茫.天地萧萧.这空山鸟谷.灵气聚散.就好像刚才的事全无发生过一样.

    “不要.不要.该死的.展歌你给我回來.”她狼狈的嚎叫.泪如泉涌.他怎能这么狠.真的就这样撒手去了.她不要他死.不要.“回來.你给我回來.姓展的穷碧落下黄泉.你休想甩开我.”

    正当众人打的难舍难分无暇顾及她之际.她自万丈高空一跃而下.就这样随着他一同消失在渺渺云雾之中.正众人发现追到崖边之时一切都已太晚.

    她像鸟一样消失在云雾之中.留给别人的只有无限的伤怀跟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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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十四.江湖中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这个组织以杀人闻名;

    江湖上这样组织很多.几乎可以说是遍地都是.多出一个这样的组织并不算什么.

    但所有的组织杀人归杀人.却沒人敢明目张胆的去对付武林盟的人.跟他们作对就是跟所有武林正道作对.就算真的有人去做这件事.也一定会躲在暗处偷偷的做.

    而这个组织却专门跟武林盟作对.他们杀过武林盟的人.还把那人的头颅送给过孙钊跟南宫泉.他们劫过以武林盟的名义发出的镖.还把这些钱公然的送给穷人.他们是十二月十四号出现的.所以江湖上的人就叫他们腊月十四.

    他们对付武林盟.但江湖正道的侠义之士却绝不会将他们视为邪教.因为他们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劫的镖都是不义之财.腊月十四在武林中以最快的速度撅起.以最受欢迎的方式得到侠义之士的赞赏.

    可腊月十四究竟有多少个人.以谁为首.为何敢与武林盟作对.这些问題也始终沒人知道.于是他们就成为了江湖中最神秘的一个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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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银钩这个称号听起來很像一个画师.但他却不是个画师.他真正名字叫方无悔.早年的是一个杀手.他之所以被人叫做铁手银钩.是因为他曾被人砍断了一双手.后來在名医薛瘦的妙手回春之下.他的左手变成了铁手.而右手上镶嵌了一根银色的钩子.

    他杀人的时候习惯用这只银色的钩子将人勾到手里.再用那只铁手将人活活捶死.

    这种杀人方式并不高明.但却很少有武林高手能逃得过.因为他的动作很快.很准.也很狠.他只要拥有一瞬间.别人的脑袋就已经碎了.但其实说穿了.所有人杀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快狠准.一招毙命.所以真正的高手并不需要花哨的功夫.他们只要学会至关重要的一招.他就可以成为高手

    那就是.怎样去杀一个人.

    杀一个人对一个懂得武功的人來说并不难.难的是用什么样的招数杀.有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一招.但他早已把这招练就的出神入化.所以他杀了很多人也都是用这一招.但绝对沒人会说他什么.方无悔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一些人招数很多.也很漂亮.打起架來像在跳舞.既具有观赏性.甚至看的别人拍手叫好.但他们却沒有学好最关键的一招.所以他们最后只会是死的那个.

    “一刀刺进敌人的心脏永远都比那些天马行空的招数要有用的多.”这是方无悔常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杀手了.他已成为了武林盟的长老.在江湖上就是这样.沒有人会在乎你是杀手.还是乞丐.只要你能杀人.你杀了比自己有名气的人.你就有了名气.你去为武林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杀一个所有人都认为该死的人.你就成了有威名的大侠.那么等到你年纪大了自然也就成了智者.所有人也都会自然而然的來膜拜你了.

    他有个孙女叫方小蓉.十八岁.是江北的女匪首领.只因一只脚天生患病.所以是个瘸子.正因为这一只脚.她虽然有绝色的容貌却沒有一个如意的郎君.

    她就比方无悔要好多很多.虽然做了女匪却明白他过去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于是潜心离家背井跟神医薛瘦研习医术.平日沒事做的时候便是夜阑谷的一代女神医.

    依依清醒过來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方小蓉.她是个脱俗的女子.无论是穿着还是妆容跟打扮都像个远离尘嚣的仙子.只是她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的模样.很让人幻想破灭.因为那是在太难看了.

    她是个瘸子吗.这是她对她的第一个感想.

    “你是谁.”她清醒之后第一句问的可不能是你是瘸子吗这样的话.不然一定会被人拖出去喂狗.

    “你醒了.”方小蓉沒有回头看她.她正忙着将容器里的药材捣碎.

    “嗯.”她昏昏沉沉坐起來.两只腿不知为何感觉很木.卧龙刃也在她身边打转.她记得自己从悬崖上掉下來的时候卧龙刃曾试图拖住自己.可是后來的事他一点也不记得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可以暂时把这里当成医馆.把我当成是医治你的女郎中.”

    她的声音很好听.她浑身上下去除了那只脚之外好像的再也沒有任何瑕疵.

    “我怎么会在这儿的.”她像抚摸宠物的头一样.抚了抚卧龙刃的刀身.

    “你问題很多.”

    她为什么会对卧龙刃视而不见.一般人看见这把刀都会吓一跳的.为什么她会这么冷静.难道她已知道他们的身份.

    “可我现在除了问问題也不知道该说的什么.”

    “你可以闭嘴.然后安心的养伤.”

    “是你救了我吗.你救我的时候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一个男的.不过不知道飘去什么地方了.也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他死了.他死了.不.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他不会死的.不会.她推开被自想要下床.但感觉双脚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绵软无力.她根本就动弹不了.

    “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这次换她问问題了.她依旧沒有回头看她.而是将手中的两种混合药材倒入到一个更大的器皿之中不同搅拌.

    “多久.”她问.

    “七个月.”

    “七个月.”她就像在尖叫.那现在岂不是已经十二月了.“我昏迷了这么久.”

    “你从悬崖上摔下來的时候几乎已经死了.要不是我救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说那个男人活下來的可能有多少.”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她好像在对她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

    “不管他死沒死.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你的在坠崖的时候.腰部受了重创.如果不好好调理的话.以后跟我一样变成瘸子倒还是好事.万一变成了瘫子.以后就连把屎把尿都要有人伺候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却让人伺候你这么难看的事.你的一辈子可就毁了.”

    她的头捶了下去.她会变残吗.她宁愿死也不想变残.

    “说出來你都会笑话我.我以前还对别人说过一个人的命很重要.若是自己不珍惜别人也不会珍惜.可是如今.我真想死了算了.也许死了.我就能见到我爱的人.死了就不必承受这些痛苦了.”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我根本就不必劝你.我只想说一句.你若死了.就太对不起我费心良苦的救你了.你若真的要死.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就省下这些珍贵的要命的药材去给那些更值得我救的人用.不过我劝你最好等腰伤好了之后自己离开我这里再死.别害得我救你不成.反而家里平白无故死了个人.这太丧气了.”

    她可真狠毒.可是每句话都在理.她知道她在说反话.有些人激励别人的方式就是说反话.说的越恨.越痛快.越能让一个想死的人活下去.她就是这种恩.

    “你的嘴很毒.”她评价.

    “我叫毒娘子.怎能不毒.”

    “毒娘子.”

    “看你的俏模样跟长安女子很不同.你应该不是长安人士吧.”

    她摇头.“我是漠北人.后來嫁入长安.”

    “那怎么会摔下悬崖.”

    她想了想.到底是江湖险恶、防不胜防.怎能将自己的身家姓名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呢.虽说她救了自己.可到底不知底细.她还是先小人后君子为妙.

    “我跟我家相公出來游玩.结果半路遭遇坏人.他们打劫财物不说还想捉我回去做他们压寨夫人.我相公为了救我被他们逼下悬崖.我自当也是跟他一起跳了下來.沒想到我被你所救.可是我相公却生死不知……”

    她越发说的入情.竟连眼泪都落了下來.倒也不是全都骗她.至少想到展歌生死不明.她也是真的撕心裂肺.

    “原來如此.那我问你.你现在还想寻死吗.”

    她摇头.“若是我相公还活着.我就不死.若是他死了.我就跟着他去了.”

    “这个我不劝你.夫妻间的生死相随不关我的事.我也管不着.我只问你此时此刻还想死吗.”

    她还是摇头.“在沒搞清楚我丈夫是生是死之前.我不会轻易送死的.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我就这么死了.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