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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叁章  中宫之计 4

    玉衍当下只觉的有些滑稽.宫中虽然疯传鬼魂作祟.但实际上并沒有人亲眼见过.只是有爱煽风点火的人随意一传.这些千金娇养的小主娘娘们便如临大敌.她们不怕后宫人心险恶.反而担心有的沒的.也难怪裕灏这一阵不愿來后宫.若是看见她们成日愁眉苦脸.倒不如在御书房图个心静.

    “二位妹妹怎么來了.”玉衍甫一开口.悸贵人便慌忙抬起脸.道:“嫔妾可算见着娘娘了.”

    玉衍只端然坐了.小口抿着茶水.良久才抬起头來看她:“难得你也这般慌张.可出了什么大事.”

    “现下宫中到处都在传.也就是娘娘有圣上时常陪伴左右.才会如此镇定.”悸贵人白了脸色.也觉自己有些失仪.这才强忍着坐定了身子.“嫔妾可是吓得六神无主.”

    “皇后不是说了么.法师初五便会來.你们若是信鬼神之说.到时候求个平安符也好.”

    悸贵人闻言却颇有些惊愕道:“怎么.娘娘竟不信.是了.娘娘不在庆仁宫.自然不知.嫔妾有一次去偷偷看过赵贵人.她几乎快失禁了……从前那样光鲜艳丽的一个人.得看见了什么东西才会变成那个样子.娘娘若不信.蒲答应也知此事.”

    被点到名字时.那女子条件反射似的惊了一惊.才道:“是.那次嫔妾也在.赵贵人的样子实在可怕.她伏在床上.呼吸极其困难似的.却瞪着一双大眼怔怔地看着我们身后.不瞒娘娘说.嫔妾觑着她那样子.大概是快不行了.”

    悸贵人一听此话.便如惊弓之鸟般猛然站了起來.手捂心口道:“她快不行了.那她死后会不会也化作厉鬼缠上我.”

    “她若真死了.你最该担忧的是皇上会不会降罪于你.”玉衍见她吓得不成体统.一时只冷冷道.“苏鄂.给贵人上一壶滚烫的浓茶來.压压她的心惊.她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悸贵人见玉衍脸色不好.便讪讪地坐了下來.强压着突突的心跳道:“虽然嫔妾代掌庆仁宫.但赵贵人生病也与嫔妾毫无瓜葛.皇上总不能无故处罚嫔妾吧.”

    “毫无瓜葛.你当真是一清二白么.”玉衍略正一正衣裳.重纱金菡蓞掐红花广袖卷起几带凉风.“那赵贵人被禁后.暗地里吃了你多少私刑.本宫当初便和你说过.你怎么做本宫不管.但是别叫她死了.你以为皇上也什么都不知道么.”

    那女子这才有些缓过神來.却还心有不甘道:“若说赵贵人神志不清是与嫔妾有关.那前几日云屏夫人也來过.兴许她说了什么……”

    被玉衍眼风一扫.悸贵人忙住了口背后议论高等级的妃嫔.说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玉衍剥了一颗盘中的栗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二人.她们是沒有理由说谎的.那数九寒冬.又在这是非的风口上.云屏夫人去见她做什么.这样想着.心中也不觉有了思量.于是不急不缓道:“你回去只需派人照看好了赵贵人.其他事本宫自会想办法.只有一点.别叫她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二人连忙应下.这才畏畏缩缩地告了辞.

    苏鄂送她二人出宫回來.见玉衍已坐在铜镜前细盘发髻.便道:“娘娘这是要出去.”

    玉衍梳了平常的芙蓉髻.此时正斜簪一支红珠凤钗.闻言便道:“你亲自去熙宁宫告诉云屏夫人.晚膳后我去陪她说说话.”

    苏鄂一怔.却沒有立时行动的意思:“娘娘难道真要为了一个贵人而去询问云屏夫人.”

    “我总觉得此事沒有那么简单.丽嫔与赵贵人的症状來看.几乎可以认定是同一人所为.”玉衍回身看她.边说边捋顺了思绪.“若说最初是嫉妒丽嫔之人所为.那么赵贵人潦倒至此已有半年.根本复宠无望.谁还会再动杀心.”

    苏鄂也似明白过來.点点头道:“她二人只有一个共同点.便是禁足期间比较容易下手.定是有人要借此生出事端.”

    “所以若不问清云屏夫人.便无法得知事情始末.”玉衍微有沉吟.最后缓缓别上一块压法的白玉蝴蝶.“赵贵人已经不好了.但是在这最后的最后.也许还能帮上我一些.”

    晚些时候到达熙宁宫时.是怡霜前來相迎道:“娘娘到了.夫人备下了茶水点心.正在里面候着呢.”

    进了门.见云屏夫人正坐在美人榻上.抱着芙蕖公主有说有笑.其实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哪里懂得她在说什么.只不过看着这样白皙可爱的孩子.云屏夫人的心情也似爽朗了不少.她着一身汐红色纱段宫装.领口绣着长枝花卉.正是一枝斜垂到袖口的茜色吊兰.她挽了寻常的高髻.虽然随意.却也别致不俗.零星几朵暗纹珠花衬得光下的她仿佛年轻了几许.芙蓉在她怀里很是安静乖巧.看着云屏夫人笑得格外开心.

    也许她一开始只是想借助这个孩子夺回宠爱.然而如今在她眼中闪现出的尽是母性的光辉.玉衍有孩子.看得出她的欣喜.如此想着便觉得她是不会唐突去害赵贵人的.

    “姐姐好兴致.”说着话已行了礼.云屏夫人见到她也是亲热地叫她起來.将公主递给了乳母.招呼道.“你來了.快坐.”

    玉衍也不拘礼.敛裙坐下了才听那女子道:“平日也少见你來.今日怎倒得了空闲.”

    “宫中遍传闹鬼.连皇后也免了晨昏定省.妹妹在宫里实在无聊得很.”玉衍微微一笑便如牡丹生姿.“瞧着姐姐却是不怕.”

    “本宫活了这样大的年纪.哪里还会信这个.再者.后宫人心也远比恶鬼可怕.”云屏夫人说着笑.眼睛却一直盯着乳母抱着芙蕖出了门.玉衍随之望去.见小公主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便不禁莞尔一笑.“当真是母女情深.”

    云屏夫人却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当初若不是妹妹……”

    “臣妾是断定姐姐必会对她好.才顺水推舟的.”玉衍抱紧了紫金飞雀手炉.凝神于面前之人.“一到冬日.姐姐宫中下人都穿得比旁人暖和.对下人亦是如此.更何况是姐姐自己的孩子.”

    “你说的正是.有了芙蕖.我真是什么都不再奢求了.”云屏夫人挽一挽耳边有些松散的发髻.对窗叹道.“有时我一醒.便会担心这是不是一场梦.你可知道.我听说庆仁宫赵贵人不好时.其实内心是松了一口气的.”

    玉衍颔首应道:“臣妾明白.”

    “不瞒妹妹.本宫之前曾去见过她.”

    未曾预料云屏夫人竟会自己提及此事.玉衍怔了一怔.原本准备好的话也无需说出口來.只得佯作诧异道:“这个节骨眼上.姐姐怎么也不避一避嫌.”

    “我去时已是年前了.那会当真是被气昏了头.忍无可忍.”云屏夫人说着便长叹一口气.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润喉.方才继续道.“那时因年底皇上对她仍不闻不问.她便有怨怼之意.成日叫嚷芙蕖的名字.我当真是怕.怕这孩子有朝一日会问起我她的生母是谁.”

    这样的事玉衍也有所耳闻.只是随后出了丽嫔的事.她也无暇去关注.现下听云屏夫人讲來便不觉浅笑:“姐姐过虑了.公主的生母只有一人.这是阖宫皆知的.皇上也已下了令.不会有奴才不顾性命去传这闲话的.”

    云屏夫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当时是乱了神.现在想想真是不该.”

    玉衍越听越觉得蹊跷.却也只得按下心中疑问.平静道:“那姐姐可与她说明了.”

    “本宫冒险去了庆仁宫.不想却什么也沒能说出口.”那女子微微一顿.近前道.“不瞒你说.我去时.她便已有些神志不清了.”

    玉衍闻言不觉一怔.宫里传出消息时正是大年初一.因为裕灏觉得晦气才叫皇后派了太医前去给她诊治.但若照云屏夫人的说法.几乎是丽嫔前脚刚病愈.她跟着便患了病.然而玉衍知道.云屏夫人无论有沒有下手.她都无需对自己说谎.且赵贵人一事是由她亲自提出.若真心中有鬼.谁会自投罗网.

    却听那女子继续道:“我当时只觉得她也真是可怜.夫君的宠爱不过是昙花一现.她自己还丢了孩子.如今被禁足阁内.受尽**不说.还要被怪病缠身.我若是她.当真不如一死百了.”

    “可她不会死.”玉衍随手抚着手炉上团刺五金的如意纹.凝眸须臾.“她还有家族荣耀.她所求的东西太多.因此她不敢死.也不能死.”

    错愕的一瞬间.云屏夫人还道自己看花了眼.玉衍脸上一闪而过的分明是深深的厌恶与杀意.她无法相信.仅仅几年的时间.一个心思纯真之人便会变成如此令人生畏的模样.无尽的陷害与污蔑中.玉衍丢弃的是向善之心.然而却赢得了全局.也许也唯有这种人.才能在后宫生存得长久.

    “本宫沒有妹妹的狠心.所以也难成大事.那时我只是觉得她的境遇实在悲惨.同她说话她仿佛也什么都听不进去.”云屏夫人轻轻敲着茶盏的边缘.几度叹气.“因此趁着无人之时.我便出來了.”

    “看來赵贵人此次患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玉衍听罢心中已是了然.遂静静笑道.“我会好好与她说明.姐姐所担心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