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几次救你.是因为看得出你气数未尽.宽待下人.是因为力所能及.”贤妃面色亦有些僵硬.手中南珠也随之转得愈來愈快.“只是这次皇上铁了心要杀他.本宫再心切.毕竟自身尚且难保.又何苦断送了來之不易的太平.”这样说着.那女子亦有动容之心.睫毛扑闪着垂落.投下一片乌色阴影.“若本宫也如宸妃那般.又怎会假孕争宠.铤而走险.”
假孕一事本为二人之间的大忌.她如今这样说出來也已是情至最深.青鸾不欲勾起贤妃伤心事.只得起身道:“娘娘既沒有办法.嫔妾也不勉强了.”
贤妃却道:“本宫并不想他死.也不愿见锦儿难过.”
青鸾淡淡回头.闻听此语也只是衔了一丝苦笑.贤妃其实并沒有错.她又怎会不知.那个女子不过是明哲保身.在后宫里.不害人便已是贤良.即便自诩善心未泯.她还不是设计害过皇后禁足.暗自谋算着与自己不睦之人.自己尚且如此.又有何资格要求贤妃奋不顾身地去救一个同她毫无干系之人.
“你去求一求谧良仪吧.她即将分娩.或许皇上肯给她这一份面子.”
闻听此语.她心中又转燃起了渺茫的希望.虽然裕灏不一定会手下留情.但毕竟有了一条出路.青鸾欣然屈膝道:“多谢娘娘.那嫔妾告退.”
说起來.其实她与裕晟之间也并无太多交集.不过是心中赏识十三王那样血气方刚的少年罢了.
她与裕晟之交.裕灏并不知晓.因此当方太医向裕灏禀明谧良仪这两日忧思多梦.是因为宫中阴气太重之时.他自然也未曾想到谧良仪突然如此.是受青鸾所托之故.
阴气太重.便是不可再杀生.更何况是裕灏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比谁都要重视.谧良仪自分娩将至前不宜再出行这也是遵了青鸾的嘱咐.因此她自然不会知道那一篇《孝悌疏》措辞有多么惊人.裕灏也不会疑心.谧良仪这样做是否含了什么目的.
十三王被暂时扣押在京中.沒有褫夺王爷之封.亦未除去皇籍.因此并不会受太多牢狱之苦.青鸾闻此方心安下來.然而裕灏向她说起此事时.她却仍做出一番惶恐不已的神态道:“嫔妾几日不见皇上.宫中竟出了这样大的事.”
裕灏似有些困倦.然而提及那篇讽论.眉间仍有隐隐怒意.只按捺不发道:“语馨如今有孕.朕亦想为皇儿积德.侥幸饶他一回.就看他造化了.”
“皇上圣明.”她捧來清早新摘的桃枝轻嗅.只觉清新怡神.芳香扑鼻.“太后方去.若十三王一死.皇上必定会留下个手足相残的骂名.谁若在此时劝皇上动杀机.合该好好疑心他怀了什么心思.”
天子侧目看她.面上却沒有丝毫表情.“是皇后.曾劝朕此人不可留.”
果然是了.
裕晟一定是知晓了什么.那女子深感危机.才会这样急不可耐.只是若如此.裕晟便是关键之人.她更加不能任之不理.然而这些念头仅仅是一瞬之间.青鸾早已挂了几分胆怯在脸上.俯身下跪道:“嫔妾言伤皇后.还请皇上降罪.”
莲子海棠花的白瑾缎裙铺展在地.那极浅的花色愈发衬得她乖巧近人.随意挽起的斜堕髻不堪重负.垂下几缕柔滑的青丝如少女一梦方醒.她耳边的镶珠宝蓝缀竟这一跪微微晃动.折射出阳光五彩的痕迹.
裕灏见她如此.忙伸手扶起:“你和朕有什么说不得的.朕便是信你才肯对你说这些.”
她眉头舒展.目光盈盈望向他.“皇后也未必真心想让皇上杀他.只是沒了太后可依仗.急于迎合皇上心意做事罢了.”
“素月她……终是朕有诸多对不起她.”
青鸾面色一沉.见他面有愧色.便知中宫之位一时半会撼动不得了.然而时日尚多.她已忍过这许久.并不急于一时.
“朕知道你与素月向來不和.也知你这半年受了许多辛苦.朕什么也给不了你.但……”
青鸾忽而竖起食指拦在裕灏朱唇之上.她的目光轻柔而和缓.只伸出手指了指他胸前那团龙的瑰丽图腾.
“心.”女子缓缓开口.“有皇上的心意.鸾儿便知足了.”
裕灏方才柔和了眉眼.轻轻哂笑:“你总是能懂朕.”
她懂天子.然而谁懂她心中的恨.秦素月一心要至她于死地.端如之事到现在都与她脱不了干系.然而青鸾毕竟已挨过了那段任人欺凌的日子.算计她的人尚都还好好地活着.她有什么沉不住气.
于是愈发隐忍.穿过裕灏看向妆台上的铜镜.那张姣好的笑靥便是连自己都难辨真假.秦氏的死并非结束.沒了她的束缚.后宫这台戏只会愈演愈烈.
入夜不多久.忽听得宫人急急來报.说是谧良仪临产在即.
她比太医院预测提早了整整十日.宫中自然措手不及.听闻皇后一行人已赶往了熙宁宫.青鸾忙服侍裕灏穿衣.慌忙乘了轿辇.待赶到时一众妃嫔早已候在了殿外.
皇后梳妆丝毫不乱.着一件遍绣金文云理的荻花祥服.手戴一串红珊瑚串.在夜色朦胧中显得极为华贵.大有临危不乱的架势.自她复宠以來.不但地位渐固.亦连处事都比从前精进不少.她见天子身旁伴驾的是青鸾.只冷冷扫上一眼.行礼如常道:“皇上切勿忧心.一众太医都已经进去了.”
裕灏自是心急如焚:“语馨现下如何.怎会忽然早产.”
“谧良仪身子本就弱.好在太医说了.并无大碍.”秦素月脸上端得一片关切之色.温和劝道.“不如臣妾陪着皇上进去看看.其余众人在此敬候佳音便可.”
裕灏不待她说完.已先一步跨了进去.有人忙搬來凤木梨花椅.横摆成行.众妃嫔们便都坐于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