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退裕臣身后.掌心内密匝匝满是汗珠.成败皆在此一举.若他仍不为之所动……青鸾只觉的陡然一阵寒意.不敢再做他想.
“小王也知大人并非贪图享乐之徒.但事关天下黎民.更关乎大**儿.还望斟酌.”
良久.梁伯成只应道:“卑职还需思量一番.一时不能给予答复.”
“不急.”裕臣终是面色一缓.“來日我们再登府造访.”
从魏府出來时已是日暮时分.宫外不比宫中.虽渐入夜色仍是热闹非凡.府邸所在之处原也是帝都最繁华的所在.“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南陌百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室”说的便大抵如此.
这场景青鸾已是许久不曾见过.在回忆里仿佛还是年少之时.上元灯会.长姐携了她共游夜市.彼时万花走眼.她只觉得一生乐事不过如此.青鸾想到此.便忽然拔了簪子.一头青丝散如流水.连眼眸亦是染了光辉的.她抬头央求男子道:“我们走一走可好.”
裕臣不忍拂她意.只牵起青鸾袖口一同走在车水马龙之中.那晚的帝都仿佛特别喧嚣.如青鸾难以平复的心境.她兀自低头.却是含笑呢喃:“若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忽觉男子已一手握紧了她.茫然抬首.却似被风迷住了眼睛.怔怔淌下一滴泪來.裕臣仿如星辰的眉目隐约流走在万千霓彩之中.他不发一言.却已是诉尽千言万语.
为何所求之物总是握不在掌心之中.为何既得不到了却又反复眼前.人心既易变.相识只止于那夜静坐观雪该有多好.青鸾反手握紧那宽厚的手掌.只觉得他掌心的每一条纹路都反印在她的手心之上.十指相扣.本该是相携到白头的标志.
街上喧闹.处处皆已燃起了红灯.青鸾年少入宫.许久不见这般光景.一时竟看痴了眼.忽听孩童争执的声音.有年长一些的女孩头扎双角髻.扯着一根车前草正笑得欢喜.青鸾双眉微展.已低吟道:“斗草溪根.沙印小莲步.”
裕臣亦是舒缓一笑.只觉得方才在府中的郁结一扫而空.遂叹道:“孩童斗草.原也是要到寒食节了.”
“我记得幼时.常与长姐在自家院子里斗草.每每弄脏了衣裙都要挨姨娘骂.”青鸾低头浅笑.却似依旧沉浸在回忆之中.“幼时虽在家中地位不济.却也自由.”
这话中不经意夹了丝伤感.然而她再度看向裕臣.已是笑意暖暖:“我见那边有糯米软糕.倒是馋得很.”
“正巧也有些饿了.裕臣已回身道.“你且在这里好好等我.”
她点一点头.眼眸却迷蒙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怕是自己终其一生亦再难得了.青鸾迅速别过头.掩其袖口在脸上狠狠地擦拭了一把.她心中难过.裕臣又何尝不是.然愈是如此.她便愈要笑出來.愈要作无事一般.
轻放衣袖的一瞬.似见不远处一袭黑衣匆匆闪过.青鸾一颗心陡然提了起來.那人虽面蒙薄纱.但那身形竟与瑾皇妃差别无二.她心下大惊.只当自己是被泪迷住了眼.然而快走两步.却依稀能辨认出那人正沿着他们來时的方向逆行.
青鸾忽然忆及小福子曾呈报之事.登时便如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愈发惴惴不安.若方才那人当真是瑾皇妃.这样夜幕降临的时刻.她……青鸾抬眼一望.却见那身形走得极快.顷刻之间便匿于人流之中.裕臣不在身边.她当下一急.已当机立断提着裙裾跟了上去.
好在天色虽暗.却仍能看清那一袭玄衣的影迹.青鸾不得功夫.只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几丈开外.只是她越跟下去.便越觉得那人像极了瑾皇妃.如此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举目四下已无人烟.那人亦是极为谨慎.青鸾心中生疑.却又不敢太过心急而暴露了行踪.
如此又三回两转方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那人停在一扇朱红门前.以手轻叩两声.府门洞开.才极快地闪了进去.她如此娴熟.想必已非初次涉足此地.待青鸾退后两步.看清府门规制时不禁大为失色.只用帕子拼命掩住欲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面前府邸.岂不正是庄贤王府后院.
青鸾还不及细想.忽觉后脖颈一阵凉风.她下意识地躲闪一旁.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竟是一把长刀抡圆劈下.狭长的巷子里不知何时已站了几个手持长刀.家丁打扮的蒙面人.此刻正举刀欲挥.
如吃了一记重击.大脑登时空白一片.然而青鸾未加思索便怒叱道:“你们是谁.”
无人回答.蒙面人们只风一般卷将上來.招招致命.竟沒有一丝周旋的余地.青鸾自知一人难以抵挡.慌忙择路而逃.仗着夜色正浓.才能躲闪几次袭击.无奈她身无功夫.又是女子之身.断逃不过这一路厮杀.匆忙中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已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忽有白衣莹辉如月.抬手一拦便将女子牢牢护在了身后.青鸾知他是循着自己撕碎的方帕而來.然而裕臣身无防备之物.即便身负绝技.要保护自己还是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这样纠缠少顷.那些杀手自知一时敌不过.便抽身跳上墙头沿着房檐曲折的细碎小道择路而逃.青鸾惊魂甫定.一眼见裕臣莲白的袖口渗出斑驳血迹.心下又急又惊.一把抱住他受伤的手臂道:“子臣.回宫.我们回宫.”
裕臣面色稍霁.反手扯下腰间束带包住流血不止的伤口.轻拍女子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只是鸾儿.他们怎会追杀于你.”
青鸾沉思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少了份儿女柔情.她暗自咬牙道:“这里是庄贤王府.我是尾随形迹可疑之人來此.”她复定一定神.语气中已不觉增了一分阴冷.“你可知庄贤王与什么人暗中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