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青鸾刚刚起身.便觉得头昏昏沉沉地抬不起來.想必是昨夜多饮了几杯的缘故.竟难受的厉害.苏鄂听见动静.便赶忙近前侍候.她手中端一杯露水浸的新茶.慢慢扶起女子道:“小主定是因昨夜之故.怪奴婢沒有好好劝说.”
“是我任性了.”她接了青瓷杯.一口气喝了半盏茶.这才略微感到舒缓过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今日皇后娘娘免了各宫请安.因此奴婢也沒敢叨扰.现下已近午时了.”
青鸾翻身下地.随手披了件新月白的长裳.这才疑道:“今日倒是格外清静.不似往日那般聒噪.”
心下却想着这样也好.静一点总好过喧嚣难安.青鸾端坐镜前.这才发现不过脸色竟如此之差.自从晋了嫔.她便沒有一日是真正舒心的.不过才十**的年岁.竟颓靡至此.然而即便如此.她现在也无心打扮.如今灵贵人正是风尖上的人物.她的流月阁也不那般热闹了.人亦懒散许多.便只挽了再寻常不过的朝天髻.并一支流苏紫玉簪.另有番别致的美.
苏鄂见她这般无精打采.便知她仍心结未解.试探道:“昨夜灵贵人承宠.小主同她共处一宫.可是要去贺一贺.”
“这也不是新鲜事了.沒什么可贺的.”青鸾起身.淡淡道.“更何况如今讨喜的定是大有人在.我又何苦巴巴地去讨人嫌.”
她见苏鄂一时无言.便也知自己心中不快.话说的冷淡了些.于是拂一拂额上齐鬓的荻花.道:“陪我去见一见长姐吧.昨日与她起了争执.我心中总是放不下.想要去陪个不是.”
“小主去也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于是应了.二人便由侧殿而出.但见窄而长的宫道上.下人三三两两.今日这华薇宫门前格外清静.倒像是特意避人一般.按理说灵贵人如此受宠.虽非一宫主位.却也断不至于无人來访的.
青鸾心生疑惑.却忍了不欲多事.宫中规矩多.若不小心冲了什么忌便是自讨苦吃了.她缓步通过朱雀道.正巧见有侍女背对她们窃窃私语.偏得她脚步又极轻.悄无声息的走过那几人身旁时.宫女们皆大惊失色.忙俯身行礼道:“小主饶命.奴婢该死.”
她本不做多想.见她们这样说反倒开口问道:“你们何罪之有.”
其中一年岁稍长一些的宫女便急忙抢在面前磕了两个头:“奴婢们只顾说话.未闻小主已至.行礼迟钝.望小主网开一面.”
女子微微蹙眉.心知面前之人避重就轻地扯了谎.然而具体因何便不得而知.心中只是一阵烦闷.挥手遣散了众人.那几个宫女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跑开了.她方一抬头.见不远处几个弓背而行的太监亦掉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小主……”苏鄂终于忍不住开口.“方才那几个下人颇为古怪.”
“这一路走來.也不只她二人这般.你看之前那个宫人.见到你我便瘟神似的避开了.”
“这帮奴才.小主可是还沒失宠呢.”
青鸾反而扬眉一笑.在她看來.失宠得宠不过是天子一时兴起决定的.若真要以此为依靠.怕是要如那沒了头的蝇子一般乱撞.复又走了一段路.愈发觉得气氛诡异.心中只是沒來由的发慌.虽然这一路皆是如此.但她并不重荣辱.只是心中不安愈发浓重.虽安慰自己是饮酒过多心神不定之故.然而因了近來多事.终于还是决定暂且回宫.
她二人向回沒走多久.便见慌张跑來的归鹿.
她面有难色.依稀见眼中含着不同往日的凝重.见到青鸾也不说话.只是抖了衣裙重重跪在地上.她这举动使青鸾甚是惊异.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主……”归鹿扬起脸.嘴唇微微发抖.终是哇一声哭出來.“端如夫人.夫人她殁了.”
青鸾只觉脑中轰鸣作响.“你说什么……”
“合宫上下这会子全都知道了.奴婢也是听见有人议论才忙跑來寻您.”
她只觉得日头烈得过分.眼前花绿的一片难辨何物.胸闷难抑.头更是沉如铜铁.青鸾身子一仰.扶着苏鄂便栽了过去.归鹿大惊.忙起身去扶女子.却见她刹那间已泪流满面.苏鄂用力提着女子臂膀.无奈她软绵的身子似有千斤重.脸上的泪如瀑一般冲花了妆容.
她只觉嗓子里泛出一股血腥味來.猛地睁大眼睛.猛咳了几声才微微缓过气來.她此时全身松软无力.根本站不起身來.一手却还用力攥紧归鹿袖口.挣扎道:“为何……为何沒人前來告知我.姐姐她分明昨日.昨日还与我在回廊相见……”
“奴婢也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后怕您伤心过度便不准任何透露.”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却见青鸾脸色白如宣纸.似是要把这攻心的气血生生咽下去一般.五指嵌入掌心.鲜血汩汩却浑然不知.她再度开口.无力的声音中却隐隐透出狠意來.
“去……福寿宫.”
这一路几乎是跌跌撞撞行走过來的.即使是二人同时也架不住她几欲摔倒的身躯.青鸾茫然地扶着宫墙前行.指尖触到的是红砖浸了晨露的冰凉.在这烈日炎炎下.她却只觉得全身寒意翻涌.头痛欲裂.那一时.心似被掏空了一般.只有恨意如流水般顺延到全身每一处地方.她恨自己的无能.恨宫中的残酷.长姐在那个固守权威的女子眼中不过是工具.是连死也得不到半分同情的工具.
苏鄂扶她跪在正殿之上.见青鸾目光阴仄.森冷地凝视着太后之位.不禁提心吊胆起來.然而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是扶紧这女子的臂膀静静等候.
但听一串脚步声响.身着凤仪金织衣的太后缓缓落座.她见青鸾一反静和常态.神色却平静若无事.“前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