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那条路.念儿依旧心情沉重.真的要见面吗.一定会见到吗.
沿着小路走了许久许久.依旧不见芷儿的影子.这样她心里倒有一丝轻松.见不到也好.是沒见到.不是自己不肯见.
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沒有理会.反正.不是第一次來了.
她走过房屋.田地.童年对这里的记忆荡然无存.也许.他们也忘记了她.就像她忘记了这里的一切.
“你家的黄瓜就是好吃.别那么小气嘛.”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來.
“不行.上次你都摘了那么多了.给我留点儿.”另一个男人说道.
“我说你富贵啊.你娘都沒你那么小气.再这样下去.你对得起你的名字嘛.”前面说话的那个人调笑道.
富贵.是俞富贵吗.念儿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唤作富贵的男子看起來不过十七八岁.高高瘦瘦的.虽不算帅气.但一脸憨厚的样子让人看着很舒服.念儿看着他.心下捉摸起來:他长得像自己吗.
“这位大姐.有事吗.”唤作富贵的男子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
“哦.沒什么.”念儿说着.犹豫片刻.问道.“请问你认得穆芷吗.听说她嫁到你们村里了.”
“穆芷.是芷儿啊.”富贵憨憨地笑了.“你可算问对人了.她是我媳妇.”
念儿心下了然.果然沒错.他就是俞富贵.
“我是她的朋友.來看看她.”念儿笑道.“怎么沒见她出來.”
“她怀孕了.我娘说什么也不让她出來干活了.”富贵笑着.远远看见前面走來一老汉.忙招了招手.喊道:“爹.”
念儿一惊.随即往富贵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汉拎着一堆东西正向这边走來.
“爹.你怎么來了.”富贵笑道.
“你娘送的饭菜.给咱爷俩的.”老汉说道.“让我给你送來.她要照顾你媳妇.”
“娘都把她当成女儿了.真让人羡慕.”富贵接过饭盒.就地坐了下來.
念儿怔怔地望着那老汉.一动未动.尤其听到“女儿”这两个字时.她心头猛然一紧.
老汉见眼前这个衣衫华贵的女子在盯着自己.心下有些奇怪.仔细瞧瞧.越來越觉得眼熟.难道在哪里见过吗.
“哦.这位.”富贵注意到了念儿.忙站起來介绍道.“是芷儿的朋友.”又转向念儿道.“大姐.这位是我爹.”
念儿微微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开门见山地说.她叫俞念儿.你们以前有沒有抛弃过一个女儿云云.
“哦.原來是儿媳的朋友.”老汉笑道.“她在家里.离这里还有一段路.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念儿笑了笑.“刚刚听这位小兄弟说了.芷儿有孕.不方便出门.我就不要打扰了.”
“先别走啊.”老汉叫住了她.“既然來了.吃点饭再走吧.”话一出口.老汉便后悔了.这位夫人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吃他们穷苦人家的饭菜.
念儿笑了笑.坐到了他们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
“听说.你比芷儿小几岁.”念儿转向富贵.问道.
“也沒小几岁.”富贵咧开嘴笑了.“再小些又怎样.我是男人.总会照顾好她.”
“以前我只知道芷儿嫁的人家姓俞.”念儿故作轻松地说道.“还以为会很难找.冒昧问一下.这个村里有多少户姓俞的人家.”
“多少户.”老汉笑了.“还能有多少户.就我们这一家.你可以打听打听.全村最难写的姓.就是我们家了.”
念儿脑子轰的一声.她的手开始颤抖.压抑着心底各种莫名的情绪.她继续问道:“那请问这位大爷.你们家住在这里多久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就四个人.一对儿老夫妻.还有他们一对儿小夫妻.”对于陌生女子一连串的发问.老汉居然并不恼.虽然女子衣着华贵.显然和他们不是同样的人.可他觉得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子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力.“我们家祖上就住这里.是一脉单传.还沒有谁离开过呢.”
一脉单传.念儿在心里冷哼一声.就为了这四个字.你们就可以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吗.你们到底送走了几个女孩子.才换來俞富贵这一个.
那芷儿肚子里的呢.如果是个女孩儿.也要送走吗.想到这里.她猛然站起來.冷冷地说道:“我要去见芷儿.”
“大姐.”富贵也站了起來.“从这里到我家挺远的.要不我回去把牛车赶來.载你回去吧.”
“不必了.”念儿伸手脱下了高跟鞋.说道.“这点儿路我还走得动.”被你们抛弃我都能承受.走路又算什么.
光着脚刚走几步.右脚心一阵剧痛.停下來一看.一块尖利的小石子扎进了她的肉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昨天凝汐刚刚崴了脚.今天就轮到她了.有鬼吗.
“大姐.”富贵忙扶起她.说道.“别去我家了.我背你去看大夫吧.”
念儿看着富贵一脸诚恳的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趴在富贵的背上.念儿心情复杂.这是她的弟弟啊.与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生弟弟.这些年來.她不是沒体会过亲情.凝汐和她亲如姐妹.常升深爱着她.一双儿女活泼可爱.自己还有林源这么个便宜弟弟.虽说不是亲生.但相处了这么多年.也不再在乎血缘.可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我很重吗.”念儿苦笑着问道.
“嘿嘿.不沉.”富贵嘿嘿地笑道.“我们男人天生是干这种活的.你安心趴着就行.”
念儿笑了笑.就让她贪心一次.享受一下亲人的温暖吧.
“芷儿的孩子.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念儿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都一样嘛.”富贵道.“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念儿沒有再说什么.也许你现在第一次当父亲.才会这么想.有朝一日.生活的艰辛.家族的压力.让你不得不低头时.你还会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吗.
也许.你爹你娘一开始也是这么想.所以才在她记事后.才选择将她抛弃.而不是刚出生.
想了想.她低下头.看着富贵的手中提着她的包.便说道:“把包给我.”
“别呀.”富贵忙回过头说道.“还沒到村口呢.我得把你送出村外才行.别过意不去.我不累.”
“我不下來.”念儿道.“只是要你把包递给我一下.”
富贵这才把包递给她.
念儿从包里取出一张纸.一根笔.一个信封.想了想.又拿出一摞钱.她把包递还给富贵.然后说道:“老弟.我可以借你的后背写几个字吗.”
“大姐会写字.好啊.”富贵的语气里有些兴奋.“你知道吗.我们全家最佩服读过书的人.”
“芷儿也读过书啊.”念儿说着.把纸按在富贵的背上写起字來.
“她说她只是认得.不会写.”富贵道.“又不能教我.对了.以后你还來吗.”
“我.”念儿被这个问題噎住了.听他这么一说.她才隐约想起.自己在都统府的时候.好像还真沒见过芷儿写字.对于富贵这个问題.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再來.
“我知道你会來的.”富贵确信地说道.“你是芷儿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会來教我写字的.对吗.”
还要來吗.念儿问着自己.对于自己亲生弟弟的请求.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來.
另一边.俞老汉反复思考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直到富贵背着那女子走出了很远很远.他才猛然想起.这个女子.活脱脱是他老伴年轻时的模样.
如果那个女孩儿还活着.应该就这么大了……对.就是她.老伴也和他提起过.那个女孩子曾经和芷儿一起伺候过一位格格.她又是芷儿的朋友……难怪她刚才会问那样的问題.难怪她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父子……想到这里.俞老汉扔下锄头.飞似的朝村口奔去.
老远看见富贵一个人回來了.俞老汉悻悻地停止了奔跑.还是晚了那么一步吗.
“爹.你怎么跑來这里了.”富贵吃惊地问道.
“那丫头……送走了.”俞老汉气喘吁吁地问道.
“送走了.”富贵点了点头.“到了村口.她就不让我背了.叫了辆黄包车.我是亲眼看见黄包车送她进了医馆.又找人给她家男人捎了口信才回來的.对了.她还给芷儿留了一封信.”富贵说着.举起一个信封.
“什么信.”俞老汉一把夺过.刚要拆开.却硬生生的止住了信封上写着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
“念书了.会写字了.还有钱了.好啊.”俞老汉喃喃地说道.“当初给她起名叫念儿.就是希望她能有机会念书.沒想到真有出息了.”俞老汉说着.欣慰地笑了.
“爹.你在说什么呢.”富贵狐疑地问道.
“沒什么.走.今儿下午不干活了.我们回家.”俞老汉激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