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高旷的大殿里悬挂着白色落地帷幔.在漆黑的夜里张牙舞爪的翻飞.我的眼前跳动着无数火焰.像是置身于一片炙烈火海.
一阵阵清脆摇铃声.伴随着一长串奇异低沉的咒语.在整个大殿里回荡.那些我听不懂的言语.时而低低呢喃.时而凄厉呜咽.一直萦绕在我的脑子里.让我如同置身于一个诡异而冗长的梦中.
一个带着面具的女巫在我眼前不停地跳跃.作出奇怪的动作.她的问題重复了数遍我依然听不清楚.
“公主.你看到了什么.”
巫女突然凑近了我的脸颊.面具上长长的鼻子抵在我的额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吓得我一个激灵.连连摇头:“不.我什么也沒有看见.”
巫女一听有些气馁.旋即更大幅度地跳起舞來.我偏过头.皇上与滇南节度使萧崇炎正端坐在帘帐后.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谈.
“爱卿.这个法子可行吗.”皇上担忧地开口.“昭元这病來得险恶.巫术还魂之法朕以前当真沒听过.”
皇上的话音刚落.帘帐后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说话的人正是萧崇炎:“皇上放心.西南蜀地自古有山神庇佑.本为蛊之术的发源之地.益州不少寻常百姓求医无路总会拜祭神灵.这种还魂之法很是常见.大公主的病虽然來势汹汹.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治好.”
戴面具的巫女还在我面前不停打转.及脚的乌发肆意飞舞.她身后跟随的一众黑衣人个个犹如鬼魅.围着我上蹿下跳.她不时问我看见了什么.搞得我一阵心烦气躁.
“烦死了.我什么也沒有看见.”我腾地从地上坐起.懊恼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沒有病.你们都给我滚下去.”
“哗啦”一声.我一把扯下了天顶上悬挂着的白幔.震得整座大殿都在隐隐摇晃.霎时间四周安静了下來.众人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一滴烛泪悄悄坠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都给我滚.”我一声怒吼.踢掉了摆在我身周的白烛.殿内瞬间一片狼藉.我心中窜起一团无名的火光.不停地砸着东西.以发泄连自己也不清楚从何而來的怒火.
众人吓得纷纷提着衣裙拔腿跑出了大殿.为首的巫女急忙收拾好自己的法器.一边跑一边喊:“被恶灵附身的女子……被恶灵附身的女子……救命啊……”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冷眼看着他们逃窜的方向.心中哂笑.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还道貌岸然地來救赎别人.实乃不自量力.
“昭元.”帘帐后.皇上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呵斥.“你不能再固执下去.给朕好好治病.”
我立马反驳:“我沒有病.即使有病也不该找一些巫婆神汉.父皇如此为之.难道不怕传出去让天下人笑话我昭元.”
帘帐后的人一愣.半晌.缓和了语气:“自你抵达益州这几日.一直是这副模样.你若能哭出來.朕也能放心些.朕知这一路上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朕以后定会加倍补偿你.”
我:“父皇.昭元沒有受过什么委屈.也不需要您來补偿昭元.”
皇上面色发白:“我怕的就是你这样.随行的御医已经给朕说了.若你再这样固执下去不发泄出來.届时你的癔症陈疾一犯.无人能治得好你.”
我表现出不解:“父皇.为什么御医要这样说.昭元的情绪一直如此.又该发泄什么呢.”
“你……”皇上迟疑.顿了顿.才又开口.“金吾将军罹难.你不该过于伤心.”
皇上的话语传入耳畔.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來.无端变得陌生.一下子掏空了我的心脏.
我轻轻摇了摇头.眼睛一直定在帘帐上.莲华符文的帐面模糊成一团影子.犹如方才跳动的烛火.却又在顷刻间变成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浩瀚深渊.让我的心跟着不停地下坠.
我突然大叫一声.脑袋嗡地炸开.似乎裂开了一长条缝隙.四面八方汹涌而來的冷风簌簌灌入了我的脑中.我的眼前一片混乱.
“不……不对……你们骗我.祁夜他沒有死.他沒有死……沒有.”我抱着头歇斯底里地怒吼.拼命地摇头.试图摆脱这一种痛苦.
皇上猛然掀开了帘子.冲了出來:“昭元.”
我的眼前笼罩着一片明黄色的身影.我下意识去躲.却被他一把拉过了肩膀:“你清醒一点.宇文祁夜已经死在了汉江之中.尸骨无存.而你.你是朕的女儿.你还要坚强地活下去.”
皇上的话语在我耳旁越來越微弱.我听到滚滚东流而去的江河之声.波浪滔天.一阵高过一阵.似乎要将我完全淹沒.
“汉江……”我茫然地咀嚼这两个字.脑子里蓦地闪过一道亮光.“不对.奉令去搜查的金吾还沒有传來消息.九郎不可能死.……他.他不能死……”
我不停摇头.嘴里反复着“不能”二字.皇上注视着我的目光渐渐黯淡.我看见他身后还站立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姿几乎快要将我笼罩.他的目光锐利无比.如同伺机觅食的猎豹.
“有鬼啊.”我猛地挣脱开皇上的双手.冲着他身后的人大吼大叫.捂上了耳朵拔腿跑出了大殿.
“哎.昭元这样.过几日祭祖我该怎么向宗室交代.”被我留在大殿之中的皇上看着我的情形.震惊之余心中也有了计较.担忧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独自叹息道.
他身后站着的萧崇炎一抚下巴上的几缕须髯.轻笑道:“皇上放心罢.我看公主过不了几日病就能痊愈.”
我躲在殿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听着殿内的对话.萧崇炎的话语分毫不差地传入了我的耳中.紧接着是令人莫测的沉默.
“公主.你随我來罢.”一只手轻拍着我的后背.我回过头.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女子.及脚的长发自然披散开來.不见一份装饰.
我不禁失笑:“你果然还是取了面具好看一点.刚才的那段舞跳得实在太难看了.”
她沒有回答.转过身看了我一眼便往左侧幽深的长巷里走去.
我几步跟了上去.巷子里一片黑暗.远处挂着一盏昏暗的蟾璃灯.
“我们要去哪儿.”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对我诡异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