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笑寒将视线移向跪在脚下的婢女.轻描淡写地问.“家.是在苍腾.”她的小指抵住信筒一边.将信缓缓推到食指和无名指的夹缝间.轻轻一抽.将信完全夹在指间.
宛葭头垂到更低.“不是.是在果蔽郡.只不过在苍腾方向而已.”抬头看到郑笑寒已经取出信.心下大惊.磕头连连.“求国君念小宛思家心切的份上.将信还给小宛罢.小宛还要急着送信呢.”她的手臂下意识地贴紧隐于紫衣内的一柄软剑.手慌乱无措地捏着衣角.向上摸索.
郑笑寒冷笑一声.将灰雁放飞.手中的信卷顿时显眼起來.她边拉下红缎带边道.“既然你这么挂念家里.本王倒要看看你的孝心究竟有多好.都说百善孝为先.看清了你的孝道.大概就可以以此判断你对本王的心意了.”话道末处.信已展开.脸色不由得一变.果然.
正在此时.“嗖”地一声轻响.一道青光闪过.跪在脚边的女子迅速从紫衣内抽出一柄细软的剑來.仿佛游舌吐信刺向鹰之国君.方才战战兢兢的女子.此时已是一脸不惧和凛然.一贯柔和的眸子雪亮而坚定.隐恨的幽黑光芒在深处熠熠闪烁.
“卑鄙.”郑笑寒怒斥一声.却是从容不乱地拔出黑麟.足尖一点.身体掠起.因她位置的移动.青剑从她的前胸凌空移到小腿.宛葭掌心一推.青剑脱手而去.疾疾刺向脚部.
黑麟开始微微颤动.为了让黑麟在王宫拔出时亦拥有巨大力量.以预防宫中不测.除了逐鹿荒原鹰之一侧.距王宫西部一里处的平坦过渡带亦建造了一个小型坟场.此刻.无数恶灵正从西部涌來.附着于剑身.不断流窜追逐.焦渴地等待饮血.郑笑寒冷冷一笑.半空翻转几圈.避开逼來的青剑.黑麟朝下方拦腰劈去.
黑麟被罩在虚幻放大的剑影中.携带万钧之势.排山倒海地压下.惠珂殿院子上方晕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在被附满的黑麟剑上无处容身的恶灵.便在黑麟的光影中尽情地流窜.
宛葭心一沉.这样的压迫力让她透不过气來.运力一吸.青剑回到手中.已经來不及避开自上而下斜劈來的剑势.只能持剑迎上去格挡.
“咝唰”两剑交击.青剑抵在黑麟的剑尖上.因承受不住那股强劲的力道沿着黑麟剑刃滑移下去.宛葭迎着剑光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那张冷笑的脸.一时激愤.青剑上移分毫.然而.郑笑寒手腕一压.黑麟迅速落到剑柄与剑身交接处.脱手飞去.
宛葭來不及看青剑的去向.额头便感到一阵眩晕.那柄黑麟停留在她扬起的脸庞上.离肌肤只有肉眼难辨的距离.剑刃细长的投影经过她的眉心.鼻梁.人中.唇坎.下颌.只要她敢向上一分.便会在顷刻间殒命.
她睁大眼睛.身体凌空.双手保持着方才持剑的姿势.面对着那张狰狞的脸.大脑却在飞快运转.思索脱身的计策.
“想逃.”郑笑寒目光一狠.将剑下压.宛葭的身体亦随之下降.直到一声钝响.掉到地上.那柄黑麟指在她心口上.闻到心脉中旺盛之血的流动气息.剑上的恶灵更是兴奋.竟发出了“啾啾嗞呲”的快意声.涌动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欲望.
“沒想到.邵柯梵将人安插到本王身边.本王却一直蒙在鼓里.”郑笑寒有些自嘲地冷笑.复又得意地问.“不过.你可知道.送信的灰雁为何会折到惠珂殿.”
无论如何.今天也是逃不了了.方才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葭淡淡一笑.“在死之前.我想弄个清楚.”她实在不明白.她一路警惕.怎么会让郑笑寒占了便宜.
黑麟剑尖在她前胸的衣服上挑來刺去.很快褴褛一片.间隙间露出白纱亵衣來.双峰在其间隐约可见.郑笑寒眉头微微一皱.将剑停下來.一动不动地指着她的心口.目光睥眤.“因为本王速度比你快啊.让你的灰雁服下了召留丸.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朝惠珂殿飞來了.为了不让你这个奸细发现.本王还特地绕了一个大圈.也算是颇费了一点力气.”
宛葭后悔不已.今天郑笑寒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对劲.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安静两日再行动的.为了操办婚事.鹰之几天之内当然不会出兵.只是她太急切了.或者是.一旦获取重要消息就写信发往苍腾已经成为习惯.
那是她能够接触到他的唯一方式.在鹰之的日子里.收到他的回信是她最开心的事.即使内容与她本人沒有丝毫关系.但能够触摸他触摸过的信纸.看到他熟悉的字迹.她便已经满足了.
那些细碎的温馨.那些充满期待的日子.就要这样终结了么.对他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随时可以替换掉的负责通报联络的人而已.然而.对她而言.却是缺失了余下人生的幸福.包括生命.
幸好.藏在屏风中的那副画.可算是画好了.让它替她殉葬罢.宛葭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知足的笑容.“郑笑寒.动手罢.”
郑笑寒的笑意愈加残忍.雪麟剑从她的左胸移到喉咙.“本王倒是想要看看.血自腔子喷出的情景.”
“慢.”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院外响起.郑笑寒将冰冷的剑尖抵在宛葭的喉咙上.并在剑上灌注了一股随时逼进的力.方才将脸转向院外.有些不满地问.“永清.这是何意.此人是苍腾派來的奸细.不知向邵柯梵透露了多少鹰之秘密.也不知耍了多少心计.难道留着她继续危害鹰之吗.”
杨永清步入院子.庆幸自己來早了一步.不然便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在满面杀气的郑笑寒跟前恭敬从容地拜过之后.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像來.缓缓展开.“禀国君.这是莽荒第一富商周炳夜那从未出过闺房的女儿周宛葭的画像.与服侍国君的婢女小宛倒是有**分相似.”
宛葭心一沉.淡然若素的面色黯淡下去.身份终究被发现了.父亲就要遭殃了么.方才被杨永清救下一命的庆幸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对父亲的担忧.抵住喉咙的剑和剑身上凝聚的那一道真气让她不敢移动分毫.僵持着之前落下的姿势.全身麻木不堪.心却在突突地飞快跳动.
郑笑寒扫了一眼画像.眼睛一亮.莫大的欣喜浮现在脸上.手凌空一点.宛葭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她的心里焦急不已.却又束手无策.仿佛看到父亲为了她任人宰割.
“本王原本怎么瞧着也不像婢女.原來是第一富商的千金啊.不过可惜了.周小姐犯下这等错事.不知周老爷该用多少金子來赎罪呢.”郑笑寒负手在背.满意地踱了两步.垂首俯视那张苍白的脸.“不过.本王不明白的是.周小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会当苍腾一个小小的效命走卒呢.当婢女.呵呵……”
宛葭听得分外烦.闭上眼睛.“郑笑寒.不用你管.”
郑笑寒扬起黑麟.注视着剑上流窜追逐的透明恶灵.目光刹那间雪亮无比.口气由嘲讽转为狠厉.“是为了屏风后面的那张混蛋画像吧.”
宛葭霍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一直小心珍藏的秘密被人发觉.她有一种受辱的感觉.
“唰”郑笑寒手腕一转.插剑入鞘.“你演戏虽好.人也聪明.但毕竟从小被父母捧着.至宝似地养着.缺了经验.还以为自个的事别人不知.” 这女子竟喜欢上邵柯梵.她对她不由得多了两分恨意.然而.令她庆幸和得意的是.周宛葭不但沒有得逞.她的内奸身份竟为鹰之国库添了不少金银.这才是最重要的.机会千载难逢.得來全不费工夫.
杨永清咳嗽两声.递上一个眼神.示意国君该办正事了.郑笑寒这才注意到刚才面对宛葭说话的时候.身后已跪一地的人.大将文臣.剑客谋士.奴才婢女.看到或听到惠珂殿纷乱的人都到了场.
郑笑寒脸上的嘲讽表情被淡然取代.吩咐道.“永清.你去办那桩要紧的事罢.其他人都退下.本王沒事.”人都退下后.她朝宫殿檐角上停着的那只灰雁颔了颔首.“周姑娘.这只大雁确实是要飞到苍腾去.不过.目的地不是苍腾王宫.而是你在戟乾城的家了.”
宛葭睁大眼睛.眸子一片湿雾.脸颊和嘴唇尽是苍白.她差点赔上性命.但即便是死了.她也无怨无悔.只是遗憾他沒有得到那个重要情报而已.可是.她连累了整个家族.怕要牺牲父亲辛苦一生获取的财富.以郑笑寒的性格.下口会有多重可想而知.甚至要周氏倾家荡产.倘若这样的话.她几乎毁了后代的繁荣昌盛.
她什么都沒有得到.还成了周家的千古罪人.
心被片片剜开.每一片都浸在血液中.疼痛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