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离紫不耐烦地低喝.风依旧在吹拂.池中静止的黛水泛起丝丝涟漪.黑袍向后扯动.她的身子显得萧瑟冷清.
宛葭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倘若真不待见一个人.那么转身关门就是.为何却要将他阻隔在院子以外.难道这院子有什么问題. 这样一想.视线扫过黑墙.静水.莲蓬喷头.心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然而重烛却沒有想这么多.朝宛葭点点头表示感激.拔下她的手.虽因疼痛脊背微躬.头却抬起.注视着隔了三丈之远的女子.依然使用传音入密.“师姐.你虽嘴上强硬.可我知道你是一个心慈的人.坟墓一事并非不可以商量.你既然叫我以后不要來.今日我就要将话说一个清楚.”
他撩起袖子揩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不顾宛葭的极力劝阻.苍白着脸第三次朝院子走去.
“你逼我是吧.你……”离紫后退一步.靠在黑墙上.眼里的阴戾慢慢散去.被一种无可奈何的痛楚取而代之.“你逼我.你就不要后悔……”
“师姐.我只想与你商量坟墓一事.何來逼迫之说.”重烛边传音边向她走去.“这件事必需尽快了结.來日方长.不知会生出什么祸根來.”
“走.你给我走……”离紫忽然挥起黑袖.声嘶力竭地大喊.“沒得商量.快走……”
“这院子可能有问題.”不好的预感越來越强烈.宛葭焦急地劝.
重烛摇摇头.不搭话.沉着脸继续走去.在距离院子半步之遥的时候.离紫忽然爆发出一阵决绝的笑声.站在门槛和院子之间平台上的脚踏上了院子.
“嗒.”一声巨响.重烛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离紫踩中的那方砖仿佛一个宽大的按钮.向地下凹陷半寸.“哗啦啦”.水池中的水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绕着池壁奔流起來.不断翻腾.白沫飞溅.“唰唰……”莲蓬喷头仿佛睡眠的蛇被激活.快速旋转.无数股水从水孔喷出.转眼间便洒遍了整个院子.而一系列的动静竟在离紫踏上青砖的瞬间完成.
青砖陷下时.宛葭心知不妙.忙将重烛拉离院子.然而将视线投向院中时.离紫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身上有白雾腾出.发出“嗞呲”的响声.有腐肉的味道发出.她还未來得及惊呼.女法师仿佛是终于承受不住.瘫倒在地.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口上.全身不断痉挛.
“离紫.离紫……”重烛大惊失色.正要冲过去救人却被宛葭拉住.“沒救了.这水有毒.”
莲蓬喷头不断转换方向.环洒四周.扬喷高空.漫天水珠纷纷落地.织成一张密集的珍珠水帘.悬挂无数剧毒的晶莹颗粒.让一切活物无路可逃.院中边缘的盆栽不过在眨眼间.便枯黄委顿成死体.
“走.快走.”院中的女子虚弱地喊.之前坚决的语气.此时却充满恳求.“重烛.走.”
“离紫.你这是何苦.”重烛枯瘦的身体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伸向院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被郑笑寒囚禁.度日如年.早就不想活了.”院中女子的面容被水珠笼罩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身体不断被消蚀.逐渐变小.就连痉挛的力气都丧尽.在煎熬中等待死亡的來临.
她的头慢慢垂下去.声音在“沙沙沥沥”的喷水声中显得微弱而艰难.“坟墓之事关系到鹰之的大盛.郑笑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能力的法师.你快走.她來了.就走不了了.”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宛葭一时戚然.将悲痛不已的重烛扶起.“听离紫法师的话.法师快走罢.不然.她恐怕就白白牺牲了.”
重烛差点稳不住身形.然而.知道她已无法可救.只能尽量探到一些有用的话.便急切地唤不再有声息的女子.“离紫.离紫.坟墓可有破解之法.”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水帘看到她的情况.然而.只见白烟不断冒出.朦胧一片.只听见“嗞呲”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像是灼烧着他的心.
“无.除非地狱亲自召回.”离紫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顿了顿.那颗委顿下去的头猛地一抬.费力地大喊一声.“走.”而后重新垂了下去.再无声息.也再唤不醒.
“嗞呲”之声忽然大作.白烟忽然大盛.穿透水帘冲到半空.夹杂着腐肉的味道.被大风吹散.与此同时.池中的水恢复了原來的静止.莲蓬喷头完成了任务.停顿下來.保持原來的姿势.无数的喷孔注视着虚空.似乎在等待下一个猎物.
那年过半百的女子再无踪迹.仅有一袭空瘪的黑袍瘫在地上.青砖上皆湿漉漉的.然而.水珠却恰好在院子与院外的接缝处收住去势.不着院外一物.可见莲蓬喷头设计得如何精妙.
重烛一只枯瘦的手遮住灰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沉痛的呜咽.重重地叹息一声.对宛葭无力地拱手.“让周姑娘见笑了.老夫这就回去.” 他的手就连拳头也无法攥紧.看得宛葭心一酸.
“回去.请问重烛法师回去何处.”
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宛葭一惊.回过头去.却见郑笑寒领着五名最得力的剑客.站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连忙紧走几步.到她面前跪了下來.“小宛见过国君.”
“哼.”郑笑寒冷哼一声.薄衫绿袖一挥.携带一股强劲的力道.仿佛大手扇來.宛葭的左脸顿时红肿一片.身子向右倒去.如瀑的秀发似水折了方向.倾洒在地.
“国君.”宛葭捂住脸.勉强支起身子.眼中涌起委屈的泪花.“小宛不知哪里错了.”
郑笑寒秀眉一挑.“哦.是么.”手指抬起.凌空点了她的穴道.暂时不去管她.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一袭黑袍的背影.半百的华发在风中飘动.不似法师.而像一个凄苦的老人.在墓前祭奠逝去的故人.
重烛缓缓转过身來.面色黯然.点了点头.“世人皆叹鹰之国君杀伐决断.颇有智谋.却不想如此歹毒.在下得一见.实在佩服.”
郑笑寒反剪着手.缓缓踱步过去.“死者为大.虽大法师听命于姓邵的.本王却也要恭敬地问候一声.法师还有什么遗言吗.本王或许会考虑一下.助法师实现夙愿.”
重烛闭上眼睛.脸上沒有丝毫畏惧.“此番來鹰之的目的已经达到.总算沒有辜负国君的重托.死也值了.”
“你说什么.”郑笑寒一惊.“什么意思.”
重烛微微颔首.“离紫师姐不过是趁早了结自己而已.邵殿即将知道坟墓的秘密以及破解之法.事情迟早会残暴露.到时师姐定难逃毒手.所以……”他顿住不说.已经无须多说.
毕竟不知道郑笑寒是什么时候來到身后的.他只能赌上一把.无论如何也会落得身死人殁的下场.还不如为苍腾做一点贡献.
來晚了一步么.郑笑寒脸色苍白无比.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试图寻到一点欺骗的迹象.却发现他不似开玩笑的样子.想到能够让鹰之强大起來的计划就要毁一一旦.心血上涌.胸口猛地疼痛起來.她伸手按住.强忍着逼了回去.咬牙吩咐.“动手.”
“唰”.五柄剑齐齐出鞘.青、白.蓝、玄、紫几道剑光当空一闪.游蛇吐信般向黑袍法师刺來.法师却一脸漠然.不闪不避.已然一副不关心生死的模样.
郑笑寒皱了皱眉.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他并沒有暗自聚力敛势的迹象.无论他是怎样的想法.她并不关心.关键是她要除掉这颗眼中钉.
随着剑尖离法师的胸口和眉心越來越近.五名剑客冰冷的脸上皆蒙上了一层快要捕获猎物的兴奋.却见重烛灰眼一冷.放射出夺目的寒光.手臂一动.黑袍宽袖忽然扬起.放大五六倍.飞快卷出.猝不及防地裹住五人的身躯.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剑客锋利的剑尖竟沒有刺穿黑袖.
郑笑寒大吃一惊.拔出黑麟剑.迎了上來.然而已经來不及.法师只快速向前一步.便连带五人踏上了院中青砖.“嗒”.青砖陷下半寸.“哗啦啦”.水池中的水再度活跃.绕着池壁奔流起來.不断翻腾.白沫飞溅.“唰唰……”莲蓬喷头仿佛睡蛇再度被激活.快速旋转.无数股水从水孔喷出.转眼间便洒遍了整个院子.
郑笑寒心知着水中之毒的厉害.虽未近得院子.亦是大骇着飞退了好几步.再看院中.在漫天密集的水珠之帘中.一团团“嗞呲”冒出的白烟腾上半空.腐肉的浓郁味道向四周散发而去.不忍耳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水帘中六具倒地的身影迅速消蚀下去.很快便沒了声息.
最后一袭水帘迎地泼下之后.院中豁然明朗开阔了起來.却只见七身黑衣瘪瘪地附着在地上.曾经的生命体便以如此方式消失在人间.
五名最得力的剑客……就这样去了.郑笑寒又惋惜又气愤.一怒之下.手腕一转.黑麟剑朝地上垂刺下去.一圈黑色光芒腾然而起.地面一震.无数道裂缝蔓延开去.周围丹楹刻桷的大栋宫殿皆微微虚晃了一下.
“邵柯梵.”她恨恨地吐出三个字.一团元气从掌心流向剑身.剑光忽然大盛.黑麟已然沒土一半.一丈见方的地面碎成几大片.而她正站在其中一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