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臣皆表现出对谢尧弦举动的赞同.在国君下令退朝时脚跟稳然不动.如果是怀孕.那名男子是谁.会是在场的某一家么.
谢尧弦咄咄逼人.杨永清觉得他过分了.然而.倘若是以灵镜将国君与祭尘交欢的场景展露在诸人面前.岂不是更过分.毕竟是对他有重用之恩.并且他也曾忠心耿耿的君主.他连谢尧弦的做法都于心不忍.何况使用灵镜.
人生中从未如此犹豫过.灵镜在手中握紧了又放松.
“蔡某行诊三十余年.诊断从未出过差错.只要国君配合诊断.便可得出结论.”蔡掌风丝毫不介意郑笑寒恶言相击.诚恳地请求.然而.眼中却闪烁着某中道不明的神光.
郑笑寒忽然想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題.“呵.你不是第一药师么.假使本王怀孕.你又如何得知本王那未來的夫君是谁.”
是啊.她怀孕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又如何.只要不知道孩子是祭尘的.那么谢尧弦便沒有领百官弹劾的理由.她可以慎重挑一位男子.说孩子是他的.然后尽快晚婚.
听出国君松口.殿上一片骇然.又热烈地相顾讨论起來.难不成.真的是怀孕了么.
谢尧弦手捋胡须.得意地点点头.越來越被逼入死角.她再厉害也沒有什么办法可使了罢.
一抹惊喜在蔡掌风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看來.国君交的任务有希望完成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圆盘.置于摊开的掌心.微微举起.“有办法.这是胎引.设有两根方向相反的灵针.各指南北.南为女.北为男.北针微宽.中部有细长的槽.取孕者的血和男方的血滴入针尖对应的盘面凹槽中.倘若孩子是两人的.那么两根灵针便会重叠.南针嵌入北针槽中.共同指向东方.”
杨永清叹了一口气.似如释重负.似为难逢的良机被别人抢走而大失所望.灵镜终于彻底松握.
听了这一席话.郑笑寒好不容易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变得惨白无比.刚想说话.又听谢尧弦惊讶地道.“既是如此.倘若国君怀孕的话.只要找到这一个多月來进过惠珂殿的男子.不管是臣将还是剑客.就连那鹰之的第二号仇人白祭尘也要请來取血.对吧.”
“正是.”蔡掌风点头.看向宝座.“现在首先要确认的事情是怀孕与否.国君不信草民以望诊断.那么.请容许草民以切脉相诊罢.”
看來.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后果如何.已经无需多想.
无边的惊恐暂时取代了愤怒.郑笑寒艰难地闭上眼睛.不想流露半分情感.然而.那颤抖的眼皮还是将她狼狈的一面展示无疑.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前那般恭敬地垂着头.而是颔首注视着宝座上抑制不住慌乱的国君.等待着她的表态和回答.那些目光如煨毒的针芒.郑笑寒感到万针齐齐刺在身上.
“哈哈哈哈哈……”鹰之国君霍然睁开眼睛.大笑起來.笑得痛楚无比.笑得残忍非常.笑得嘲讽无奈.似乎有一种淋漓的鲜血.要随着笑洒遍大殿.下一场漫天的血雨.
“你们通通认为本王怀孕了.是么.”一连串刺骨凛冽的大笑之后.郑笑寒反而镇定下來.摇摇头.手覆上小腹.“那么.本王怎么不觉得是怀孕了.”
掌心凝聚的元气.迅疾地进入腹中.准确地断了那一条微弱地连接着母体的脐带.很快.那只手仿若无事地轻轻移开.被四指遮住的拇指猛地一颤.仿佛要刺入掌心.
“那么.请蔡药师上座前为本王诊脉罢.”郑笑寒淡淡地吩咐.心却似乎被转轮搅成了碎片.片片血腥.
国君忽然改变了态度.大殿上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來.难道.之前只是因为认为谢尧弦无礼相逼才那么愤怒的.
谢尧弦和蔡掌风一怔.虽然这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隐隐感到很不对劲.
只有杨永清才明白个中缘由.感概地摇了摇头.之前国君迟迟下不了的决心.在诸人的苦苦相逼之下终于降临.对郑笑寒而言.她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他又何必多做打算.
灵镜在手中成为一堆齑粉.纷扬而下.
蔡掌风不急不缓地沿着白玉台阶.走向宝座.看到郑笑寒嘲讽冷冽且充满仇恨的目光.再镇定内心也生出了寒意.
郑笑寒将手搭在完好的左侧扶手上.眉毛一挑.“请.不过本王可是有言在先.倘若沒有身孕.蔡药师将会为之前说的话付出代价.”
“是.”蔡掌风跪下來.恭敬地垂首.手按在鹰之国君的脉搏上.忽然身体一颤.迅速抬起头來.惊恐地大叫.“这不可能.怎么.怎么可能沒有身孕.”
大殿上再一次哗然.弄了半天.原來只是一场莫须有的闹剧.
谢尧弦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哆嗦着声音怒斥.“蔡掌风.你是在玩弄国君和诸臣将吗.一会说有.一会说沒有.究竟有沒有.”
蔡掌风站起身.面对那张威严凌厉.充满嘲讽的面孔.踉跄着后退两步.强力使自己镇定下來.“现在确实沒有怀胎的迹象.然而.之前是有的.一定不会错.”
谢尧弦身体一晃.差点站立不住.
郑笑寒狠狠一甩绿袖.白色的元气如剑光那般横扫而过.蔡掌风的身体向空中飞起.落到大殿上.痛得沉闷地哼了一声.又忍着站立起來.虽不惧生死.然而.却对自己第一次误诊感到难以想象.眉眼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郑笑寒手向药师一指.怒斥.“來人.将这妖言惑众的第一药师拖下去斩了.”
方才那几名侍卫倾刻间从两旁出现.按住蔡掌风.向外押去.
凌空红色身影一闪.蔡掌风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带起.
郑笑寒一惊.灵敏而迅疾地向半空轰出一掌.空气爆破之音大作.白光乍现.将整个端泓殿笼罩其中.中部却似薄如剑刃的光盘平平削去.
诸臣将不明所以.惊恐地向大殿两旁聚拢.
“呵呵……”两声熟悉的轻笑穿透白光.缥缈地漾在殿中.带着失望感概的意味.一张俊美利落的脸在空中浮现.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邵柯梵.”众卿齐齐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光盘正好削过邵柯梵所在的位置.向殿门逼去.郑笑寒回手一吸止住去势.缓缓收入体内.殿上的白光逐渐稀薄.所有人惊慌的脸纷纷显露出來.
看到猎物逃脱.郑笑寒一掌拍在扶手上.不甘又愤怒.“又是邵柯梵.”
谢尧弦一下子跪下來.“请国君恕罪.微臣.微臣只是太过关心国君的身体了.以为国君患了什么病.却一直操劳.沒有心思治疗.所以才……”
“所以才将蔡掌风请來.是么.”郑笑寒一步步走下台阶.“可是.众卿方才也看到了.蔡掌风是苍腾方面的人……所以.你与苍腾勾结.在殿上对本王苦苦相逼.该当何罪.”
谢尧弦身体颤抖起來.哆嗦着回.“禀国君.微臣并不知道蔡掌风为邵柯梵效命.是……是蔡掌风找上门來.说能够准确地诊出国君的病.所以微臣才将他带到大殿.”
“哈.”短促而凌厉的笑似匕首当空一划.郑笑寒冷道.“谢尧弦.之前你不是说蔡掌风是你请來的么.怎么.现在死到临头又改口了.”
谢尧弦一时搭不上话.片刻以后.支支吾吾.“口误.微臣口误.蔡掌风确是自己來的.臣不知他与苍腾有关系.微臣错的.是不该带他來.造成谬诊.请王恕罪……”
“众人有目共睹.你再狡辩也沒用.來人.将谢尧弦关入大牢.大刑伺候五日后问斩.”
大殿上传來谢尧弦被拖走的凄厉求饶声.
郑笑寒负手扫视大殿.“文司官虽无印符.但统领五部.不但限制五部官员行驶职责.还容易养成骄纵的习惯.以下犯上.对君不尊.本王规定.从今日开始.废除三百年來根深蒂固的文司官一职.五部之事.就交由五部官员办理.”
众卿本就对文司官一职不满.且目睹谢尧弦勾结苍腾.意欲谋反.内心更加厌恶.再加上五部一品官员听到废除文司官后.纷纷出列恭维国君英明.很快.殿上就达成了一致的赞同.
郑笑寒神思恍惚地回到惠珂殿.只觉得身心俱疲.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迈入寝房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双手将她抱了起來.那人步履稳健.胸膛厚实.十來步之后.将她轻轻放在落满零双花刺绣的大床上.
出了鹰之王宫十里之外.邵柯梵显出身形來.松开卡住蔡掌风肩胛的手.他的隐身术在苍鹰之战后便达到助人隐身的境界.忽然出现带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三十年來诊断从未出现失误的药师.此时还陷在误诊的打击之中.满脸惶惑.眼中依然混杂着震惊和不可置信.连怀孕如此简单的症状都诊不开.似乎多年來精准的医术只是一场欺骗.
然而.侧过脸看飞在一旁的国君.却发现他的脸更沉.完全沒有了在端泓殿轻笑时那般得意.
“国君.”虽斜着身体飞在空中.俯瞰脚下鹰之山泽之地.蔡掌风还是习惯性地垂了一下头.
邵柯梵鼻孔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蔡药师实在是失策.郑笑寒怀孕的事.即将大白于天下.却被药师破坏了.”
蔡掌风一惊.“国君.草民以切诊脉.郑笑寒确实沒有怀孕的迹象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