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歆委屈得几乎要哭出來.那么多人厌恶她.那么多人希望她死.她自杀又复生.为的是什么.究竟为的是什么.
邵柯梵扳过她的身体.温柔地注视她.“简歆.沒事的.至少有我爱你.至少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简歆一言不发.头靠到他的怀中.一直隐忍不流的泪湿透了他胸前的衣衫.
邵柯梵环视众人.“灭不了鹰之是本王的不是.有本事來杀本王.迁怒他人是弱者的行为.谁要是再埋怨简歆一句.本王便下令割了他的舌头.”
周围噤若寒蝉.大臣.武将.武卫队士兵.以及重建忆薇殿的众劳工在气势的压迫下.恭敬不违地答了一个字.“是.”
邵柯梵不耐烦地冷哼一声.“劳工继续建筑宫殿.其他人都回去罢.”手揽过简歆的腰.足尖一点.掠向齐铭宫.
胸前的湿热不断蔓延.又很快冷却.邵柯梵叹了叹.轻轻拍打她的背.只是重复一句话.“简歆.有我.”
简歆.有我.
简歆.有我.
至少有我爱你.至少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身影在齐铭宫大门口落下.在大殿门口來回转悠的达庆眼睛一亮.迎了上來.
守门的两名侍卫表情肃穆.看來.一直沒有答应私放达庆进去.
“怎么是你.”邵柯梵将简歆放下來.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忆薇殿修好之前.由苏蔓來服侍么.”
简歆奇怪地环顾四周.苏蔓哪里去了.
达庆忙解释.“苏姑娘病了下不來床.传信给奴才.要奴才替几天的职.”
简歆不由得担心起來.忆薇殿大火之后.苏蔓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二十五岁的女子了.有时竟表现得如同初恋女孩那般娇羞.
邵柯梵也不深究.像明白什么似的对简歆点头.步入大殿.“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养病罢.她年纪也不小了.等病好了.我亲自做主.为她操办婚事.”
简歆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惊讶地看着他.天.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同时恍然醒悟过來.是啊.苏蔓二十五岁了.按照苍腾王宫的规定.婢女和奴才可以自由成亲.需要回乡定居的.则可以领走一笔丰厚的报酬.然而苏蔓却一直单身.平时也不见她与什么男子來往.
然而.到底是什么病.竟让她下不來床.简歆忙向门外跑去.也不顾身上还裹着那袭红衣.然而脚步一滞.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轻柔却有着让人甩不开的力道.
肩膀动了两下.无济于事.有些愠怒地回头瞪他.“放开.我要去看苏蔓.”
邵柯梵的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凑到她的耳边.“你是去打扰她和亦楚吧.”
“啊.”简歆忍不住惊呼出來.不敢置信.“是他.他们……”
然而.看到邵柯梵确信的神色.她很快接受了那个还暂时看不到的事实.安慰地将手覆在心口上.似在祈祷.“希望她幸福罢.一直冷冷清清的.有个人照顾最好.”
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又重回脑海.她微蹙着眉头.忽然间彷徨无措起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虽然知道王宫中的人甚至苍腾百姓都怨她.恨她.巴不得她立刻死掉.她可以无视.装作不知地过自己的人生.但刚才的事还是给她带來了不小的波动.
“简歆.”邵柯梵盯着她凄茫的双眸.“只有我们好好爱彼此.才能抵御一切危难.你不能离开我.让我的精神遭受重创.我不会抛下你.让你的安全受到威胁.知道么.”
简歆心微微一漾.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点了点头.他们注定是要纠缠一生了.倘若就这样相依着走下去.不再多生隔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世事难料.转瞬风云.谁又能保证将來.
苍鹰之战中的黑衣.荒原坟场上的墓匠白服.寝房里的那袭青衫.一一在眼前闪过.交替变换.终于……
那只凝聚了致命元气的手颤抖着从腹部移开.郑笑寒一下子倒在软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脯急剧起伏.面色依旧苍白无比.
下不了手.还是下不了手.
漫漫人生.他们之间刚刚开始.便已是尽头.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纪念了.苦苦熬过两个多时辰.任她如何分析弊端也无法做一个了断.
可是.來日方长.待小腹渐起.纸终究包不住火.那时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各方质疑和猜测那么简单.虽然成亲之前怀孩子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但她身为一国之君.与其他女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倘若让人知道孩子是祭尘的.那么便意味着一个严峻的问題.鹰之王宫恐怕就要大乱了.
然而关键的是.她如今根本下不了手啊.腹中那个正在沉睡的无辜小生命.是与他缠绵的结晶.那日.他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几乎忘记了彼此……
难道.真的需要成亲來作掩饰么.然而.放眼鹰之.甚至整个天下.除了惨死的丹成.她愿嫁的除了那个冷酷的剑客.便无他人.
一向镇定的鹰之国君思绪凌乱.心潮翻涌. 阵阵浪潮袭來.几乎就要将她吞沒.
放下的手又重新放上去几次.每次皆徒劳无功地放了下來.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搭在榻缘上.看向绿洲雕梁的眼睛充满茫然和痛楚.
“求见国君.”殿外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似怀心事.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郑笑寒精神一振.坐立起來.抬起右手凌空一吸.门再次轰然打开.
一个剑客装扮的黑衣男子按剑步入大殿.不急不缓地走近软榻.看起來却有些仓皇焦急.
郑笑寒复杂地注视着他.从他的神态可以预见到事情不妙.方才还满怀期待的瞳孔越收越紧.
是沒有成功么.
她高贵威严.目光锋利.只是清丽的脸苍白沒有血色.可以看出强撑之下极端的疲倦.
來人在距离软榻半丈之远的地方跪下.“任务失败.求国君治罪.”
果然.
郑笑寒虚弱的手一下子抓紧榻沿.虽极力保持镇定.却是咬着牙问.“那毒物仿若无物.又是由普通劳工发出.更加让人防不胜防.怎么有人能够防备得了.木简歆那样不成器的女子.难道是神人不成.”
一袭红衣在脑海中飘忽而过.未等剑客开口.郑笑寒猛然惊觉.“莫非是邵柯梵坏的好事.”
“正是.”剑客有些胆惧地承认.声音带着一股怨恨.“在隐销粒触碰到衣衫的瞬间.邵柯梵忽然凌空出现.将衣衫剥离.衣衫.衣衫倒是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哼.”郑笑寒冷哼一声.“墨欢.要你们去杀人.结果却是毁了一件衣衫.高大的功劳啊.”
仿佛是跪得有些久了.墨欢不舒服地动了动身躯.脸上浮过一丝不满.
才是十八岁的孩子.桀骜的心性还未被消磨.任何感情都形于色.不论对方是什么人.
郑笑寒只觉得好笑.却沒有心情笑.抬手让他起來.墨欢忘记了道谢.轻轻抖了一下些许麻木的脚.又仿佛无事地一脸严肃.“幸好的是.邵柯梵沒有发现墨欢.让墨欢得以回來报信.”
“是么.沒发现你.他是故意留你一条命.让你回來告诉本王任务失败的吧.你这样的性子.他怎么会发现不了.”
一盆冷水浇下.墨欢脸色一下子黯然下去.“国君说的是.”
这个剑客太年轻.看來不能留在宫中了.
郑笑寒暗自思忖.端过案上的冷茶.皱着眉头饮了一口.又问.“既然如此.吴漫泓是不是被当场杀掉了.”她的表情并沒有任何惋惜.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沒有.倒是邵柯梵命人将他关入大狱.” 墨欢疑惑地道.当时就觉得邵柯梵的行为有些奇怪.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啊.
郑笑寒冷笑.将茶盏重重地置于端盘上.杯壁出现些微的裂缝.却保持着整体不碎.“知道为什么吗.木简歆天性悲悯.见不得血腥.苍腾与十三国交战的时候.她为了停止战争.以自杀的代价恳求邵柯梵.结果那心狠手辣的家伙依然灭了十二国.”
“啊.”墨欢吃惊不小.从十三岁开始手沾血腥的他.内心一时很复杂.“竟有这样的女子.”
郑笑寒看出他的愧疚.冷冷一笑.“应该说.竟有这样的白痴.墨欢.你还小.可不能学那些无用的东西.断了大好前程.”
墨欢听出国君话里隐现的希冀.心里一热.“墨渊一定不会像她那样.该做的事就要做.该杀的人就要杀.”
郑笑寒不置可否.仿佛想起了什么.眸中狠厉的光芒灼灼闪动.“如今这倒是提醒了我.至少会让他们决裂.甚至.木简歆会因此对邵柯梵拔剑.到时才真正叫做防不胜防啊.那才是本王最终的目的.哈哈.”
方才因任务失败而产生的愤恨和失望一扫而光.按照之前的计划.她欲杀了木简歆让他尝受无穷的痛苦.算是在她无法杀他的情况下对他最大的惩罚.然而.无论她如何用计.他一定能及时出现护得木简歆的周全.
转变一种方式.人内心执着的东西是人最大的弱点.自己改变不了.他人亦无法改变.只要从木简歆的软肋下手.难道还对付不了邵柯梵.不但让他悲痛不已.还可能让他因此丧命.
墨欢似懂似不懂.迷茫却清澈的眼睛盯着国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看來真的不行啊.郑笑寒不由得摇摇头.暗想他是如何通过杨永清考核的.沒好气地挥挥手.“你退下罢.叫辅国大将军來.”
“是.”墨欢倒是看出国君对他不满.失落地转过身.心情沉重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