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言情小说 > 冷灼君华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珠胎暗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珠胎暗结

    果然.在临近褔蓁之地过渡带.面朝苍腾一侧的荒原.建起了两百來个帐篷包.密密麻麻的劳工像蚂蚁一样穿梭于材木与篷布之间.铺筑房基.支篷布.三轮铁车运载着较为平整的石头被人从山间推出.轮辙碾压出沉闷的“咕噜”声.

    人群中不见郑笑寒.亦沒有杨永清.几个暂时当工头的将领在走來走去地指挥.要么斥责失误.要么催促速度.

    建好的两百來座帐篷屋中.偶尔会走出來一两个人.混入劳工队伍中.或观看.或帮忙.

    邵柯梵神色一动.无论男女.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精神焕发.身体骨干健壮.似是练武之人.果然如他所料.郑笑寒意图跳出契约的约束.故而采用了这一招.再加上十三万座坟墓的威力.鹰之国恐怕要真正地强盛起來了.

    上次与郑笑寒交手.从她的剑可以吸附恶灵.从而增强十倍的威力來看.鹰之修建墓地的用心昭然若揭.然而.就是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秘术.能够将死尸的亡灵镇住.让鬼差无法带走.并将其变成凶残的恶灵.用到时关键的一步是.需要施了法的剑來唤醒.

    难怪.祭尘和法师重烛都无法看出任何异样.

    邵柯梵恍然一惊.战争以烂摊子的局面收拾后.他只顾围着简歆转.沉浸在她归來的喜悦和她冷淡的悲哀中.放在国事上的心思要比原來少了几许.对郑笑寒的提防也不如以前那般警惕.

    而今.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他见到了难得的笑靥.并得到半年婚期的承诺.是应该好好与郑笑寒斗斗了.

    然而.隐隐有一道深渊.随时可以将他们之间吞噬.再难回头.他每日例行上朝和批阅奏折之后.时间几乎花在了对这件事的纠结上.

    难道.错了一件事.真的需要付上错十件的代价去弥补么.而越來越多的错.便是万劫不复.便是永远遗憾.

    可是.他有什么选择.他能如何选择.

    苍腾国君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仿佛一枚星辰不断下落.轨道越來越幽黑.最后滑入无底洞.身不由己地下沉.看不见自己.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黑色.

    忽然想到那如花的笑靥.那颗莽荒最美心灵.那纯善至上的灵魂.他精神一振.眸中星辰闪亮.施展隐身术消失于云中.那朵大云瞬间分散开來.稀疏清淡.朝各方幽幽飘去.

    不管未來怎样.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鹰之国君半倚在惠珂殿大殿宝座旁的玄色软榻上.浅披的绿衫似青山缓缓起伏过身.逶迤到地.不少地方缠着镂空丝纹.不疏不密.简单却精美.内罩的暗紫色里衣将本來会隐约可见的肌肤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眯着眼睛.似是在想什么遥远的事.眼神凄迷而空茫.茶盏中的茶已经凉了.却依然被手执举在胸口上方.迟迟不喝.停顿如静止的时间.

    候在一旁的婢女噤若寒蝉.不敢提醒一句.也不敢上前关切一句.据闻上次那个婢女就是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而死于国君掌下.只不过对外宣称失踪而已.

    她可不想“失踪”啊.在他人眼里卑微若草芥的生命.在自己眼里却是重如珍宝的.

    大殿中的空气陡然一凝.一股灵活的气流迅疾逼进.闪着寒光.隐约可见黑色的末梢.郑笑寒神色一动.斜觑一眼.将手中的杯盏掷出.抄住來物.与此同时.杯盏轻而稳地落到长案上.

    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刚一出口便被冰冷的眼神扫断.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出去.”郑笑寒边从羽箭上取下绑着的纸条边吩咐.声音僵硬无比.

    婢女如履薄冰地出去了.到了门外虽心有余悸.却也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解下丝带.捏住纸条边缘一抖.信展开來.上面只有一句话:禀国君.工程顺利进行.苍腾沒有任何反应.请国君放心.

    郑笑寒一怔.令她奇怪的是.鹰之大建墓地.广筑蓬屋.邵柯梵除了在墓地与她有过一场交手外.再无其他举动.

    是仍旧看不起她么.似乎历來.他对鹰之很少采取主动阴谋.只是对症下药地防御.并且每次都能够将她的计划摧毁.

    但这次跟以往毕竟不同.哈.倘若掉以轻心.到时苍腾会败得很惨罢.邵柯梵居然喝起闲茶來了.

    难道.木简歆复生.他高兴得连最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还是说.他正暗中窥伺.随时准备埋葬她所有的计划.

    郑笑寒脸上挂着自信又嘲讽的笑.因不同却皆利己的揣测而痛快淋漓.那些恨更是趁机兴风作浪.翻卷起一波又一波的心潮.

    邵柯梵.我要你死.此生最重要目标.就是要你死……

    忽然.心口一紧.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袭來.她立即坐立起來.拿过盛茶盏的端盘.向下俯身.然而.却只是干呕.什么都沒有呕吐出來.

    早朝的时候她难以控制地干呕了两声.大殿上上朝的大臣武将只是以为国君身体不适.并未多想.然而.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杨永清惊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带着某种确定的意味.

    那时她还不知道杨永清眼中的含义.然而.干呕现象已持续了好几天.并且越來越严重.由开始的喉咙难受到大声而剧烈的程度.

    郑笑寒恍然惊醒过來.是不是怀孕了.

    一个半月前.她将身体给了祭尘.事后并未服下任何预防怀孕的丹药.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手颤抖着缓缓覆上小腹.待情绪稍微平甫下來之后.闭上眼睛.敛气屏神.仔细地感受.

    另一股微弱得可以忽略的气息在腹中轻轻涌动.通过一条柔软的管道连着她的身体.让她真切地感知.

    郑笑寒的全身颤抖起來.果然如此.一个多月來沒有來红.忙于国事的她并未多想.熟料竟是这样.

    她怀上了开祭尘的孩子.

    那日三番两次的缠绵.她犹刻骨铭心.可是沒想到.竟留下了祸根.对她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

    沒有半分喜悦.无边无际的惊恐袭來.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痛苦.似乎是整块伤疤在暗自扯动.

    祭尘是鹰之的第二号仇人.鹰之上下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并且上次她将他擒來.扬言要好一番折磨.这便是她对他的折磨么.

    要是王宫的人知道了这等大事.先不说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至少她也会永远生活在嘲笑之中.

    许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对国家的责任.对丹成的深沉的愧疚和无法遏制的思念.对祭尘难以消弥的爱……

    良久.她纷乱的心绪才渐渐平缓下來.斜支在榻上.怅然地思索解决的方法.苍白的脸上尚挂着冰凉的汗珠.似冰水滴在心间.

    然而.思索了许久.却发现只有两条路.一是尽快立王夫.而是堕胎.

    除了丹成.她还未考虑过嫁与谁.然而昔人已逝.她只愿孤寂地了此余生.就算为了后代不得已立夫.那都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丹成才死去几个月.尸骨未寒.眼下她是断断不会成亲的.

    郑笑寒的眉头狠狠一皱.手用力抓住榻缘.目光泛起几许凄迷痛楚.

    她与祭尘.这一生终究只能陌路了.如果说有再次面对对方的机会的话.怕也是在今后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覆在小腹上的手掌已凝聚一团白光.手却轻轻颤抖.半天无法施力挣断脐带.这个正在成长起來的小生命是祭尘留给她的唯一纪念.他们此生遥遥相隔.她怎么忍心摧毁这唯一的印记.

    候在门外的婢女等了许久.见国君还是不召她进去.不知是离开好还是继续守着好.便小心地将头探向大殿.

    郑笑寒凄乱的目光一冷.将那支送信的箭“嗖”地一声抛了出去.速度若迅雷不及掩耳.婢女吓得意识停滞下來.忘记了躲避.只睁大眼睛看着向自己逼來的箭.等待着死亡的來临.

    然而.箭只是擦着她的耳鬓而过.“椽”地一声钉在了院中的大树上.那合抱之粗的良蓁木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无数叶子漫天飞舞.与此同时.一绺乌黑的发丝从她的头侧落下.被风倏而带出很远.

    “国君饶命.”回过神來的婢女忙下跪.头垂到了最低.整个身体几乎趴到了地上.

    “我不是绕过你了么.”郑笑寒看也不看.头偏向软榻内侧.淡淡吩咐.“五天之内.不准踏入惠珂殿一步.”

    “是.”婢女连忙站起身來.抖着腿走了.

    郑笑寒手一挥.两扇殿门重重地关上.随即.手重新覆到小腹上.眉头又敛了起來.

    就当.就当从未怀过罢.为了国家.为了她的位置和名誉.甚至.为了祭尘.

    她强迫自己分析当前形势以及面对其他重要问題.尽量说服自己.终于.心一横.就要将手上的元气逼进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