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言情小说 > 冷灼君华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年之后不遗忘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年之后不遗忘

    “子渊求见国君.”

    齐铭宫外.一个脆生生的稚嫩童音响起.

    邵柯梵一愣.不悦地放下书卷.眉间隐隐有恼意.不是叫这小子不要跑出婕琉殿么.

    还未走出书房.简歆便停住幻针的修炼.几乎是跑着出了门.将子渊抱在怀里.“子渊.來找姐姐吗.”

    子渊仰起头.黑亮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邵柯梵.“国君.娘亲怎么还不回來呀.”

    简歆难过地低下头.昭涟不幸被恶灵俯身.从而被诛灭的事王宫人尽皆知.然而.为了不让这个小人儿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她和邵柯梵便只好用最通俗的欺骗.说昭涟出去办事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

    邵柯梵叹了一口气.俯下身來.手指背轻抚子渊已长到肩胛下的头发.“是子渊的娘亲请愿出去的.国君也不知道啊.子渊再等等罢.”

    简歆的头支在子渊的肩上.望着殿门之外.终于抑制不住.眼中滚下了一滴泪水.

    当初维洛和昭涟抱着刚出生的婴孩.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时.是断断想不到夫妻一个被杀.一个差点成为魔女的将來.从而留下不谙世事的孩子.无望地等待.

    一桩又一桩的大事.子渊却都懵在鼓里.也许知道父亲已经逝去.却不知自己的母亲再也回不來.

    听到叫他再等.子渊的小脸憋得通红.嘴一瘪.却忍住不哭出声來.一踱脚.不顾国君在面前.大声埋怨也不知给谁听.“娘亲到底去哪里了嘛.”

    简歆将头抬起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隐约可见几许忧伤.手轻拍着子渊的背.“子渊.以后叫姐姐作娘亲吧.这样子渊就有两个娘亲了.一个不在.可以和另一个在一起呀.”

    邵柯梵的手一下子从子渊头发上收回.脸色刹那间苍白无比.眼睛定定地盯着简歆.“简歆.你说什么.”

    简歆一时不知道他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倒是愣了一下.喃喃.“我要当子渊的娘亲啊.你知道的.他的娘亲要很久才回來.”

    邵柯梵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咯咯”作响.嘴角抽动一下.什么也沒说.只是转过身.默默地背对她.一袭红衣的背影孤寂而寥落.仿佛荒原之上.斜阳之下.踽踽独行的绝伦火狐.

    简歆明白了过來.亡灵三年.她成了秦维洛的妻子.本就是一件令他痛心的事.而今.又当着他的面要当口口声声喊秦维洛作爹的子渊的娘亲.再度刺激了他.只要子渊一开口.恐怕就要时刻勾起他无法忍受的回忆了罢.

    本想对子渊说她不过是开玩笑.子渊却先摇摇头.“不.娘亲只有一个.姐姐永远是子渊的姐姐.” 似乎是因为拒绝了关心他的姐姐.他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

    简歆艰涩地挤出一个微笑.“那就叫姐姐好了.”

    邵柯梵有些宽慰地舒了一口气.以她那执拗的性格.既然肯松口.应该是考虑到他的感受了罢.转回身去.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子渊回去好生待着.多读诗书.不要乱跑出來.王宫这么大.当心迷路了.”

    简歆有些责备地看他一眼.怪他不通情达理.却触到那双如火中万古不化的冰雪的双眸.心一疼一寒.也不多说.拉起子渊的手.走向门外.“姐姐送你回去啊.”

    然而.刚走出门口.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简歆.子渊已经七岁了.不能总是依靠大人.你让他以后养成依赖怎么办.”

    他的内心隐隐有一种恐惧感.也知道倘若子渊说漏了口.即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声音似乎有一丝魅惑的震慑力.简歆虽不情愿.却也是放开了子渊.“子渊.自己回去罢.再等一段时间.娘亲就会回來了.”

    子渊听话地点点头.黑亮的眸子中充满祈盼和感伤.小小的身子默默走远.

    简歆倚在殿门口.看着子渊离开的方向.许多事情涌上心头.为了让秦维洛远离她.邵柯梵阴谋赐婚.昭涟被强奸.陵王惨死.秦维洛被杀.昭涟被恶灵俯身.于是.便有了今天子渊饱受凄苦的局面.

    她一个同情的眼神有什么错.错的是他.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事到如今.几经沧桑.仿佛隔了百年那么远.他亦为她受了那么多心灵之苦.他亦每次千方百计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中.她已经不想去恨了.她的性子.执拗.悲悯.容易心软.是很难彻底恨一个人的.何况是他.

    可是.子渊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要用那么多年來成长.懵懂的年岁.尽在苦苦期盼中度过. 如何教人不心酸.

    简歆占了一名守卫的位置.那名守卫只好挪到殿外的走廊上.一脸窘像地站着.另一名守卫拼命憋住.不让自己笑出來.也不敢笑出來.

    邵柯梵负手在背.颔首面对殿外.眼皮却微微下垂.凝视着殿门的黄衫女子.

    真希望日子就这样下去啊.就算因了这几年的世事苍茫.很多东西已然改变.就算她对他仍有隔阂.亦用情不专.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夙愿.

    让她不知道昭涟的事其实很简单.除了子渊和那两名专门遣去的实际上是剑客的婢女.以及亲自下手的那个中年男子.沒有谁知道昭涟经脉被挑断的事.然而.几人之中.只有子渊有可能说漏.

    可是.他再如何狠心.对一个孩子.并且是如此解人意的纯善孩子.任是怎样也无法下手的.

    “简歆.”邵柯梵沉声唤道.简歆肩膀瑟缩一下.回过身來.步入大殿.看他的目光仍有责备的意味.可是方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应了他.不去送子渊呢.难道说.是因为那难以散去的愧疚之情作祟……

    对秦维洛愧疚.因为自己终究还是回到了邵柯梵的身边.而他却落得灰飞烟灭那样悲惨的结局.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头用尽全力将她推出十里之外.她肯定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对昭涟愧疚.因为她占有她心爱的男子三年.而在人世.她们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她却背叛了她.即使作为亡灵.人鬼疏途.背叛就是背叛了.

    对子渊愧疚.只因她一个同情的眼神.他來到了这个世界上.却是丧父又失母.小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即使.根本原因不在于她.

    世事沧桑.世事难料.世事荒疏.

    而今.她又回到了这个她想要远离的男人身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邵柯梵见她一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除了那些变化了的.逝去的事.她还能够想什么.

    简歆腰间一紧.被他抱起.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上勾住他脖子.皱着眉头向上看他.“怎么了.”

    邵柯梵的头垂下來.埋在她的脖颈间.“简歆.你不属于这里.虽然地狱不会收容你.但你也会衰老死亡.成为到处游荡的孤魂.但我会面临遗忘和投胎.所以我想……”

    他忽然顿住.稍微向下移动.嘴唇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脖子.“所以.百年之后.我不遗忘.不投胎.争夺地狱统治大权.永生永世.与你在一起.再不为人.”

    那一瞬间.简歆内心的触动无法形容.只觉得天荒地老便是如此.她猛地推起他的头.凝视着那双炽热而感伤的眼睛.忽然间热泪盈眶.摇着头.“我不值得.我背叛了你.”

    “不要说背叛.”邵柯梵手轻轻一抖.拂起红袖为她拭泪.“是我不好.可是简歆.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就会知道很多事情迫不得已.”

    很多事情.迫不得已.是真的迫不得已么.

    简歆闭上眼睛.不想流露任何感情.头埋于他的怀间.

    他只说对了一半.他太过爱她.潜意识里认为.为了留她在身边而采取的阴谋.亦是迫不得已.

    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毁了无数人.造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并且也伤害到了自己.

    她不想纠正他.只觉得太累了.

    百年之后的事.百年再说罢.光是一个承诺并不够.谁又能预料到.将來会发生什么事.

    邵柯梵见状.抱着她走向寝房.两个门卫识趣地退下.将大门掩上.

    “不.”感到那双熟悉的手在解自己衣服.简歆口中吐出一个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呼吸越來越沉重的他.“我想睡一下.很困.”

    邵柯梵却不停下.将她的亵衣扔到床头.手伸向自己的腰带.轻轻一拉.大红的衣祙滑落下來.将两人盖住.宛若盛开一朵美到极致的红莲.

    这次不同以往.沒有任何前戏.他便长驱直入地挺身进去.一动不动.紧紧地贴着她.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简歆.知道吗.”他的唇对着她的唇.眸子幽深不见底.“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要是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即使你心不在我这里了.你依然无法离开我.”

    简歆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际.沿着他的背脊上下抚动.“只要你不再做坏事.我就不离开你.”

    邵柯梵的身体猛地一颤.昭涟那副经脉尽断.眼似滴血的模样在眼前浮现.要是她知道了会怎样.他不敢想象.也无需想象.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常.简歆有些惊讶.忽然感两分异样.

    “沒事.”邵柯梵厚实的身躯动了几下.嘴凑进她耳边道.“是我想了.”

    然而.他浑身冰冰的.此刻.并沒有多少欲望啊.

    还未來得及多问.压在上面的身躯便剧烈地动作起來.厚毯铺就的大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颤动.似乎是一种发泄.他每一次迅疾的冲击都抵达了最深处.仿佛要伸向她最隐秘的灵魂.将她的所有占为己有.

    简歆浑身躁动得厉害.神志一下子飞散到了云中雾中.双手从他的背脊移到他的后脑.拼命向下按.想缠绵上那张号令天下的唇.然而.他却执意回避.凑到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呼唤她的名字.“简歆.简歆.简歆……” 她的手松开.无力地瘫下來.张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怔而怅茫地向上凝望.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炽热得好似一个人被大火灼烧.痛苦异常.

    他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她罢.她究竟要对多少人愧疚.甚至舒真.甚至萱薇……

    逐渐的.他的动作慢了下來.仿佛体力无法承载巨大的悲痛.却也是无比坚决地深入.一次又一次.最后头枕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那袭红衣已经滑落下去.衬着织锦苍穹绿洲的地板上.华美邪魅.乱眼纷繁.

    简歆推了推他.却沒有半点反应.只是方才急促的呼吸变得均匀起來.便知他睡着了.

    虽然她伤害他无数次.虽然沒有其他人敢伤害他.但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放下所有的提防和警惕.安然入睡.

    睡就睡罢.世事一场大梦.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乱了也好.理不清也好.不然苦苦执着那些明确了的.倒像握着一柄尖锐的匕首.越发伤了自己.

    她抬手环住他的脊背.也是逐渐地入睡了.

    此时才是未时四刻.烈阳高悬.空气沉闷.花园里的虫子有一阵沒一阵地叫.沙哑廖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