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冷清的辰宁宫内.八年过去了.曾经囚禁过泽观国亡国之君的铁笼不蒙污灰.不积尘垢.散发出黑幽幽的寒光.铁笼上隐约可见当年护泽使挣扎过的痕迹.条条印痕交错纵横.却只是浅浅的.丝毫不损铁笼的作用.可见当初秦维洛究竟有多绝望.
抓获秦维洛.以千年寒铁打造这铁笼的时候.邵柯梵亲自走了进去.并命铁匠锁上门.然后试图冲破铁笼.他使出了梵晖咒第十层.无用.再挥舞幻灵剑.仍是徒劳无功.便满意地走了出來.
将郑笑寒带进辰宁宫.祭尘看到那天雷劈不破.闪电划不烂的铁笼.立即明白了十分.内心不满却恳求道.“国君.这……她毕竟是鹰之君.”
八年前.简歆也说过这句话.却跟他不是一样的心境.邵柯梵一怔.脸色有些黯然.幽幽道.“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不是么.本王只是为了防备杨永清一干人而已.”
前句话的意思是……祭尘一时有些感动.将郑笑寒抱紧铁笼.轻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凝视她片刻.起身走出來.眼睁睁地看着国君掏出一把锃亮的钥匙.灵活地将铁笼门锁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邵柯梵看着他.眼神复杂莫名.“祭尘.郑笑寒就暂时交给你了.”说罢走出殿门.回手扔给他一把钥匙.那是辰宁宫的钥匙.
祭尘知道国君一定去往鹰之国妙音山修仙洞.谈判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郑笑寒的性命.然而.他沒有细想过.究竟有沒有关.
水镜中的景象.从荒原的暂时落脚点一直转移到苍腾.看到邵柯梵将鹰之君锁进铁笼里.邪娘子终于确信.他是來真的了.为了那五十亿公顷的山泽之地.甚至不惜赌上心爱女子的性命.
邵柯梵.真的是狠啊.
水镜中.红衣男子默念了一句口诀.便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空中隐约连贯的气流纷纷向后涌去.仿佛被一种极快的东西冲击开來.
一阵眩晕感袭來.邪娘子微微一惊.手指凌空一点.池潭中的镜像消失.然而.她的手指却颤抖几下.身体亦晃了晃.差点从莲座上栽入池中.
她知道这是过度使用法术催动水镜的结果.身上的力量消耗了近一半.需十日的精心调养方才恢复过來.可是.鹰之国君被擒.邵柯梵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赶來.眼下的情势.她又如何静得下心.况且.不知天庭可会降下通知.将她的飞升之日再度延长.她忐忑不安.
真的是.太过管闲事了么.倘若她安心修仙.不插手纷争事务.仅是纯洁善良如圣母般给予求助的人以帮助.那么.她积的功德有增无无减.怕是只消三年.就可以飞升天界了罢.
她已经三十有六.却因在二十八岁那年用了定颜术.这几年來容颜尚未有半分改变.反而因了仙气静养的缘故.看起來竟似二十五岁的模样.
那个她遗在世间的男子.当是过了不惑之年.虽隐隐有牵挂.但天庭在上面密切注视着她的举动.对情爱之事最为避讳.她从未用水镜搜索过他的踪迹.不知是他是孤身一人还是妻儿相伴.
然而.对他不闻不问的她.却插手凡尘事务.且大到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利益.
是不是错了.既然结果都是受到惩罚.那么.为鹰之所做的努力.是否还不如多看他一眼.
毕竟是一个修仙之人.知道如何克制翻涌的思绪.片刻之后.脑海里的纷乱的景象消失无踪.只留一片清明.哪怕只剩下一点时间.也要好好调养.恢复一分是一分.尽量不给那心狠手辣的人留下可趁之机.
一个时辰后.衣祙擦过空气的声音轻微地响起.踏落在地却是无声.可感知來人功力已经抵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红衣男子向山脚看了一眼.隐蔽的低矮灌木中.一只手伸出树冠.比了一个准备好的手势.
洞内沒有像以往那样传來“请进”的招呼声.那个白衣胜雪的修仙女子亦沒有出洞相迎.
邵柯梵顿了一顿.便走了进去.
洞内七彩光芒流窜.池潭碧波荡漾.一切沒有变.却似变了许多.
邪娘子坐在开开合合的莲座上.身体旋转.双目微阖.漆黑的长发轻而快地舞动.仿佛封闭了五识.不知有來人.
邵柯梵死死盯着着池中人的眼睛.手心逐渐凝聚起一团白光.白光越來越盛.仿佛烈火被抽去了红色.火焰依旧灼人.
池中人正好在面对红衣男子的位置停止旋转.睁开的双眸静如池潭中的碧水.启唇缓缓说了一句话.“国君的条件.邪娘子不换.郑国君不幸死殒命的话.可由杨永清继位.”
“哈哈哈……”邵柯梵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來.掌中的白光很快消融进体内.笑得痛快淋漓.浅露的胸膛陡然收缩舒开.微卷的黑发一半搭下胸膛.不断起伏.虽失态.却也是十分诱人.
邪娘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大笑.也不问他为何这样大笑.正当她又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邵柯梵停下來.表情恢复冰冷傲然的模样.死死地盯着邪娘子的眼睛.带着一种戏谑的意味.“可由杨永清继位.是因为杨谋士是邪娘子昔日的恋人吗.”
邪娘子身体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嘴唇抽动两下.不可思议地脱口.“邵柯梵.请你不要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其实.她一直知道他在何处.又在干嘛.并且选择孤身一人.只是她愿意自欺欺人.就连水镜也不愿意为他打开一次.她想完全抛开他.让她自己.包括别人不知道他与她之间的过往.
熟料.她的过往竟被这个居心叵测的苍腾国君纠了出來. 并且是在她说出让杨永清继位的时候.这让她的半世清白.输了个体无完肤.
邵柯梵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原來邪娘子也不是什么节操高尚的修仙人啊.竟然打这样的龌龊主意.不过念在邪娘子与杨谋士情深缱绻.也情有可原.谁不愿意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由最重视的人呢.东西是不是自己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住口.”邪娘子怒斥.肩膀剧烈抽动.呼吸紊乱.眸中.那多年來隐忍不现的痛楚慢慢浮起.
邵柯梵微微一笑.“本王也正好说完.”
邪娘子从莲座上飞出.轻巧地落在他面前.盯着他.瞳孔上蒙上一层雾气.然而.却似有一堆火在薄纱后面熊熊燃烧.
“邵柯梵.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字一顿.似乎从齿间蹦出.
“收回割地的要求.同时.给本王简歆的解药.邪娘子何必明知故问.”
“我说过.国君的条件.不换.”经过一番惊雷般的震诧后.邪娘子恍然杨永清其实跟这件事沒有什么联系.整颗心慢慢放了下來.
邵柯梵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么.邪娘子你有四个损失.如果郑笑寒的死在你眼里微不足道的话.你有三个损失.第一.本王不会放过杨永清.你也知道.他不是本王的对手.第二.本王将不管什么契约.出兵鹰之.第三……”
说到这里垂眼盯着邪娘子哆嗦的嘴唇.“趁你集中注意力在本王的人设计郑笑寒并将她带去苍腾这个过程中.妙音山下已经埋了炸药.一经引爆.就算邪娘子你能勉强靠法术护体.仙卵石也会毁灭.到时.恐怕邪娘子会法力尽失.成为废人一个了.”
邪娘子浑身轻颤.拼命抑制住不让雾气化水.掉落下來.愤恨至极地盯着邵柯梵.却只挤出几个字.“狠辣之辈.背信弃义之徒.”
邵柯梵颔首.盯着变幻莫测的流光.“邪娘子.郑笑寒与你无怨无仇.依照你的性格.却不愿意救她.还妄想她死以后.由杨永清继位.如今的你.也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啊.”
邪娘子一怔.是么.自己的心性真的变了吗.
眼下.是不能不答应他了.修仙十余年.竟栽在了一个陷入权势和地位无法自拔的男子手中.是不是一种悲哀.
白衣仙子折身向另一个洞天走去.虽身心俱溃却能作款款莲步.不失风仪.很快便闪身出來.将一粒玄色丹药交到邵柯梵手中.
邵柯梵两指夹住丹药.平举到眼前.收缩瞳孔凝视了一番.视线转移到脸色发青的邪娘子身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三位士兵以后就在妙音山麓筑房落居.为了不扰邪娘子清修.他们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只是.一旦简歆出现问題.邪娘子将会听到莽荒最大的声响.”
邪娘子闭上眼睛.沉重地吐出一句话.“这药沒问題.你走.”
“我知道.”一个极轻的声音在洞中缥缈而逝.
邪娘子一下子睁开眼睛.明白了他的用意.
本來.一个杨永清便可以使她屈服.他却在山下布置炸药以威胁.不过是借用割地之事牵制今后的隐患而已.
她.怕是再也不能为鹰之做什么了.
邪娘子身体一倾.按住胸口.一口鲜红的血喷洒在碧水上.很快消融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