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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困兽

    苍腾王宫一片漆黑.偶尔见到点点亮光在游走.穿过影影憧憧的景致.时明时灭.那是值夜奴才或婢女提着宫灯巡夜.

    忆薇殿殿门微启.苏蔓不时探出头焦急地张望.

    几乎是傍晚的时候.简歆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宫.现在还不回來.或许是去某个地方了罢.

    她只知道小姐会去某个地方.却不知道她去的究竟是何处.她作为亡灵存在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回來后从來不与她说.

    只是.小姐会经常怆然发怔.眼神空洞.似乎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既然她那么执迷于那里.却为何选择将大多数时光留在王宫呢.终究.终究是放不下国君么.

    可是.她和国君之间.似乎越來越生疏了.回來后.她对国君不闻不问.国君也真的实践丢下的那句话“除非有重大的事.不然再不会來”.今天真的不來了.

    世事难料.人间荒疏.真的如此么.

    曾经如此在乎对方的两人.那一份爱恋.似乎逐渐湮灭在时间的流逝中了.

    苏蔓想到那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剑客.忽然一阵触动.手猛地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來.

    无论如何.至少他人是相爱过的.

    而她.多少次特意从他身边经过.他却一直熟视无睹.

    苍腾律法有规定.倘若婢女或者奴才欲回家成亲.那么.王室会予以辞职恩准.

    三年前那场生离死别.她本打算为姐姐守孝三月.而后请辞回家.找一个朴实的男人简单知足地过一辈子.却不料遇上了他.方才选择留下來.在那个凶残狠辣的女人身边如履薄冰地待了几近三年.

    可一晃三年.她又得到了什么.

    再等半个时辰.已近子时.简歆仍沒有回來.苏蔓终于认定她是去了“某个地方”.便地将门锁上.回了自己的小阁屋.

    丑时届至.那个夜中匆忙奔波的女子.终于在忆薇殿殿门口落下.看到大门紧锁.知道苏蔓已经失望离开.她曾对她说过.无论她去何处.只要过了傍晚不回來.苏蔓便可自行回去.

    可是.这个傻女孩.是否独自待了很久.

    简歆皱了皱眉.一手抱紧陈眉儿.一手掏出细薄的钥匙.轻轻转动门锁.推了进去.

    “恩人.”陈眉儿动了一下.环顾一下大殿.眼睛一亮.不由得赞叹.“真豪华啊.”

    简歆这才想起忘了放下陈眉儿.虽同是女子.却也尴尬地将她放下.

    她裹着那件黄衫拘谨地站着.有些惶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苍腾王宫.” 见她害怕的样子.简歆轻轻答.怕惊动了她.

    陈眉儿的肩膀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眼中的神色瞬间出现了几许波动.

    简歆沒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似乎是考虑了一番.将她领到寝房中.“你就暂时和我睡在一起吧.明天我请宫医为你治病.病好后再离开.”

    陈眉儿低低吐出一个字.“好.”由于她垂着头.简歆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并不在意.只打了一个呵欠.“飞了几个小时.我们都累了.睡吧.”

    然而.和一名染上花柳病的女子同睡一床.任是她再仁慈.也觉得有些别扭.便侧过身去.背对着陈眉儿.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敢问……恩人的姓名.”

    简歆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答.“木简歆.”

    陈眉儿顿了顿.想问什么却不再问.也是很快睡过去了.

    窗外.那双长久地注视着忆薇殿寝房的眼睛终于收回.一个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次日.碍着简歆的面子.不情不愿的宫医为那个來历不明的女子开了几贴药.叮嘱她好生休养.不可再行荒淫之事.便匆匆离开了.仿佛面对瘟疫那般.

    简歆只能表示歉意.“眉儿不要放在心上.”

    陈眉儿斜躺在床上.微微一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眉儿怎敢苛求太多.”

    简歆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只觉得心中被不满充斥.“你好好养着罢.我出去一躺.”

    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陈眉儿转头注视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邵柯梵有些讶然地抬起头.看着案前一脸愠色的女子.“怎么了.”

    “邵柯梵.”简歆眉头紧锁.声音压抑不住怒气.“你……你根本沒派人去救祭尘.却骗我说已经派了人去.”

    邵柯梵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我是吩咐苍腾内应等待我的命令.只不过沒有动手而已.因为……”

    见他卖关子.简歆也不催.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这样的眼神.是对自己的么.

    邵柯梵心一寒.幽幽道.“因为郑笑寒似乎对他有意.”

    怎么可能.要不是因为祭尘与邵柯梵联手.或许赢的不一定是苍腾.郑笑寒该是对祭尘恨得咬牙切齿才对.

    她不由得气冲冲地脱口而出.“胡扯.你不救.我下次再去.”

    邵柯梵盯着她.“知道么.看守祭尘的两名剑客.正是苍腾的内应.郑笑寒一举一动.尽收他们眼中.”

    “啊.”简歆惊呼一声.怔住了.

    如果是.那两人演戏的本领还真厉害.

    “所以你多操心了.”邵柯梵执起茶盏.缓缓送到嘴边品下一口.绕有兴致地注视着口瞪目呆的她.继续.“至少.他们会保证祭尘的安全.目前郑笑寒未对祭尘痛下狠手.他们不过是静观事态发展.”

    简歆一时哑口无言.然而.忆起一件事來.心中仍是不平.“可是.郑笑寒命人喂祭尘催情药.意图让他染上花柳病.那时我还沒有抵达鹰之.你的人好像并沒有帮他啊.他一头撞在墙上.差点丧命.”

    “呵.他可真倔强.所幸沒有陪上命.”邵柯梵摇头笑.笑中并无冷暖.“染上了.可以治.关键是亦楚和陌白一定得取信于郑笑寒.”

    他可真是狠心啊.染上那样的病.尊严丧尽.身体虽可以恢复.然而.心却是要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了.

    况且.为了安稳地插入两名卧底.他不惜伤害一直衷心耿耿的祭尘.

    简歆闭上眼睛.“国君好权谋.佩服了.”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齐铭宫.

    邵柯梵握住茶盏的手猛地一紧.眼中涌上一抹浓郁的沉痛.

    惠珂殿的寝房正中.一张华丽富贵的大床分外妖娆.纱幔被玉勾轻轻撩起.米白色的丝绸被单上.绣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栩栩如生.颇有立体感.似乎撒上去那般.

    那是只生长于苍腾王宫烟渺苑的零双花.两朵相依不弃.共同凋零.虽是独立而生.然而女红却按照主人的旨意.将两朵的根蒂绣在了一起.

    离床半丈之外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厚达一尺的软绒席.一个年轻的男子静静地躺着.额头上凝固的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条不宽不窄的白绫将他的伤口包扎住.只是因情欲发作而被撕扯得褴褛的墓匠服仍挂在他身上.露出古铜色的宽厚胸膛.

    “丹成.丹成……”床上的女子眉头紧皱.口中吐出缥缈的呓语.身体轻轻扭动.似要摆脱无边的梦魇.

    长夜将尽.浓墨般的黑色稀释开來.白昼之光如水汽渐渐扩散.越來越膨胀.尽情占领着非黑即白的空间.

    已近卯时.寝房中朦朦胧胧.那被勾起的纱幔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床上的女子合衣平躺.应该是避讳男女同处一室.

    然而.被困住的人无论如何挣扎也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偌大的殿中唯一的响声反而逐渐唤醒躺在地上那名男子的意识.

    指尖动了动.随着记忆的复苏.额头越皱越紧.最后拳头忽然攥起.人一下子坐将起來.急促的呼吸让胸膛不断起伏.

    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汹涌而來.怒火忽然升起.

    “丹成……”

    熟悉的声音又飘入耳中.带着薄韧削骨的痛楚.祭尘循着声音传來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郑笑寒.他竟在她的房间.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招.他看一眼厚厚的毛绒毯.震撼的脸上浮上疑惑的神色.

    此时她被梦魇困住.额头沁着细汗.口中断断续续地唤着昔日恋人的名字.身体不知不觉地向外挪去.一头细密乌黑的秀发散下床榻.

    是个下手的机会.

    还以为这女人有多聪明呢.终究不过是一个蠢货.祭尘暗自冷笑.敛息屏气.静悄悄地走向大床.郑笑寒不知危险正在逼进.口中仍念着丹成的名字.

    青年剑客伫立在床边.如面对猎物那般倾身盯着紫衣女子.见她饱受相思之苦的模样.有刹那间的失神.很快反应过來.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头.一掌劈了下去.

    然而.光芒触到郑笑寒头上的瞬间.整个床迅速凹陷下去.

    祭尘吃了一惊.正要俯身看个清楚.脚下铺就的砖忽然移动起來.他忙飞身跃起.只见一块硕大的砖移到床的位置.天衣无缝嵌在四四方方的窟窿中.

    眼角地余光瞥见脚下有什么东西浮凸出來.低头一看.那张床从空出的位置飞快升起.床上却不见了郑笑寒.

    原來地板是木质结构.并设有机关.可以自由移动.

    祭尘落到地上.环顾四周.依然不见郑笑寒的踪影.

    天蒙蒙亮.一切开始清晰却又不清晰.

    “出來.”祭尘终于大吼一声.拳头骨节嶙峋.攥得“嘎嘎”作响.

    “阁下叫谁出來.”一个声音含着冷诮之意在外面响起.

    郑笑寒怎么到了外面.亏他还像无头苍蝇那样在里面找.祭尘的怒火越烧越旺.一掌轰开窗子.飞身跃了出去.

    然而.外面不止郑笑寒一人.她的身后随着八名剑客.数十名武卫队士兵.身旁另有一名黑衣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此时正注视着他.目光隐忧.

    祭尘猛地想起來了.他是苍腾刑部一等官吏万雪贺.掌握除邵柯梵亲自处死的人之外.其他人的生死大权.

    他怎么到这里來了.难道说.国君知道他被抓走.派人來救他了.

    祭尘斜眼看着前面的女子.“郑笑寒.你带这么多人來是……”

    “哈.”郑笑寒得意地笑.“万刑总.你也看到了.白祭尘擅自闯入本王的寝宫.意图谋害本王.幸好本王早有防备.不然.怕是要遭到毒手了.刑总之前不信白祭尘在逐鹿荒原算计本王.急匆匆來到鹰之要人.沒想到苍天开眼.让刑总亲眼目睹了同样的情况.按照律令.白祭尘应该交给鹰之处置.”

    万雪贺听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然而当下也沒有其他办法.只好拱手.“既是如此.雪贺也沒有什么好说的.此等大逆不道之徒.就由鹰之君发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