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铭宫门口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个被门卫拦住的丫头泪水涟涟.“王不声不响地将果弥换掉.这是为何.摔坏茶盏是错了.不过果弥保证不会再犯.求王开开恩.让果弥继续服侍王罢.”
她怎么也想不通.王虽然狠毒.但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怎会因为一个茶盏将她换了.并替成一个年近五十的奴才.
“请回.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一名侍卫动了动横在她胸口的剑.口气生硬.“需要我拔出來么.”
果弥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仍不愿意离开.凄切地道.“求王.让果弥服侍王罢……”
邵柯梵接过奴才达庆手中的茶.刚送到嘴边.眉头一皱.放了下去.“她还不走.”
达庆叹息一声.轻声.“这丫头服侍国君.约莫一年多了.国君忽然换掉她.她难以适应呢.”
邵柯梵鼻子哼了一声.站起身來.向大殿门口走去.达庆一边恭敬地跟着.一边厌恶地打量着果弥.
不知好歹的丫头.想从他手中抢回这个烫山芋般的位置.门都沒有.君无戏言.国君是不会收回决定的.
看到走出的红衣男子.果弥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來.目光乞求而无助.眼泪还凝在脸颊上.
“怎么.”冰冷熟悉的声音响起.“将你安排到乐房.那里的月俸不比待在齐铭宫少.你还不满意.”
“不.”果弥摇摇头.“果弥只想服侍国君.果弥摔坏茶盏.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小心.求国君开恩.”
邵柯梵扫一眼她跪着的腿.“苍腾已经废除跪礼了.站起來.”
果弥忙点点头.匆匆站起來.身体却在战栗.“求国君……”
“够了.”邵柯梵一拂袖.转身朝里走去.“把她带走.趁本王现在不想杀人.”
达庆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果弥的哭喊声越來越远.
忽然感到后背泛起一股凉意.邵柯梵略一皱眉.转过身.面露惊喜.“简歆.你回來了.”然而.心结猛地扯了他一下.他的表情瞬间黯然.
简歆目光清冷地注视着他.“国君威严在上.真是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
邵柯梵知道她肯定在为果弥不平.也不想解释原因.只沉声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达庆知趣地退了下去.
简歆凝视着他.等着他开口.眸子中的光芒忽暗忽明.
邵柯梵侧过脸.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沉痛.幽幽开口.“秦维洛并沒有去投胎转世.你们……是不是走到了一起.”
简歆的脸色忽转苍白.
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和秦维洛多次來过王宫.他虽能力超群.却不是通达三界的那类人.
邵柯梵转过來.注视到她的神情.苦涩而艰难地笑.“告诉我.”
他心里已经明白.只是想听到她亲口承认而已.
简歆的身体晃了一下.咬住嘴唇.答.“是的.我嫁给了他.”
仿佛做了亏心事.她垂下了头.
天雷轰顶.
嫁.她嫁.他向她求婚两次.她不都拒绝了么.然而.她竟告诉他:她嫁了.对方是他一直忌讳的仇家.
她嫁.对他而言.简直是一个痛心到极点的笑话.
难道.她在秦维洛身上找到了归属感.
三年來.他们共同经历了什么.
邵柯梵向后倒退两步.捂住胸口.然而.气血逆行之势不可挡.汹涌而出.
不封穴.不调息.只是任血从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來.
为什么会这样.
简歆忙到他面前扶住他.邵柯梵目光一狠.一把将她推开.怒吼.“你嫁了他.还管我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她.简歆怔在当场.一时不知所措.听他凄厉地大笑.“哈哈……我真愚蠢.竟然以为你的魂魄在孤独无依地漂泊.却不料……却不料……你知道么……知道么.……我一直很想你.一直为你痛苦……”
归來后.简歆第一次主动抱住他.顺手点了他胸口处的穴道.“我知道.我多次來王宫看你.一直在你身边.”
血.缓缓止住.
邵柯梵愣了愣.苦笑.“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因为……”简歆摇摇头.“人鬼疏途.我虽念着你.但已经沒有办法.那时.我如何还当自己属于阳世.”
忽然想到.她的死亡因他发动战争而发生.倘若他改变决心.后來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邵柯梵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他如今在何处.”
“被灵魑打散了.那个大坑……”简歆顿住.秘密被揭发.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邵柯梵叹息一声.“果然如我所料.”
嘴角的狞笑一闪即逝.魂飞魄散.不复存在.无法转世.秦维洛.这便是你抢我女人的恶果么.
简歆凝视着他.摸不清楚他的意图.“你很高兴是么.”
邵柯梵沒有回答她的问題.皱眉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以后你去看他.我不拦.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简歆有些诧异.
“一定要回來.”邵柯梵的眉头几乎蹙到了一起.嘴角余下绢帕擦拭过的淡淡血迹.嘴唇却是红润得妖艳.这让他看起來更是悲凉.
简歆默不作声地点头.泪水簌簌而落.她什么都沒做.然.滑入命运的漩涡.身不由己.
两天过去了.祭尘沒有回宫禀报任何事项.剑阁楼也不见他的踪影.
邵柯梵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派人去坟场寻了一番.然而.只在逐鹿荒原上捡到那张与丹成有两分相似的面皮.
邵柯梵接过面皮.展开.定定地看着.若有所思.
祭尘是一个敏捷聪慧的剑客.却不料.在制作面皮上出了这等不易察觉的疏漏.偏偏这是郑笑寒最敏感.最柔软的方面.
然而.既然面皮撕下.祭尘肯定是暴露了身份.除了他之外.郑笑寒最恨的人莫过于祭尘.不知会如何残忍待他.
邵柯梵放下面皮.轻轻叹了口气.
时已至戌时.幽暗的小阁屋里.置于案上的小截蜡烛寂寂燃烧.光芒被穿过破败窗户的风吹得明明灭灭.靠里墙的一张床上.帷帐高高挂起.垂下褴褛蒙尘的布条.森然地摇摆.
除了床.衣橱.梳妆台和一张椅子外.阁屋里再无他物.
这是一间废弃的婢女房.格外凄清荒凉.
身着白色墓匠服的青年缓缓醒过來.却感到浑身难受得厉害.想要舒展一下身躯.竟无法动弹半分.垂头一看.浑身已被绳索紧紧缚住.
青年不服气地以内力冲.然而.绳索上发出一道金色的光.竟将元气压了回去.
试了两三次.仍然无济于事.
青年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郑笑寒.你这个歹毒货.快放开我.”
蜡烛快要燃烧到尽头.滴蜡堆积在一起.火光一跳一跳.
一双眼睛从窗户上移开.轻声对身旁的人语.“醒了.快去禀报国君.”
察觉到外面的动静.青年的愤怒有了发挥的去处.“郑笑寒的走狗.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小少爷.别喊了.要不是你对国君不怀好意.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窗外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说罢阴桀地干笑两声.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祭尘心一紧.郑笑寒是用毒高手.要是她对自己用毒.那么.死相一定惨不忍睹.
窗外的人不再回答.似乎一下子沒了讯息.
只听见身后传來一声女人的娇喘.祭尘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拼命转过头.在蜡烛欲灭的微弱光线中.一个浑身**的女人轻轻扭动着雪白的身体.胸脯轻轻颤动.黑亮的美瞳挑逗地注视着他.盈光激荡.艳色横飞.甚为撩人心魄.
原來.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祭尘从未碰过女人.浑身一阵躁热.一种原始的渴望在心底升起.愣愣地盯了片刻.忽然想到这一定是郑笑寒搞鬼.闭上眼睛.厉叱.“不要脸.”
“呵呵.”床上的女子开口.声音婉转若黄莺.“公子方才不是看得过瘾么.”
祭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郑笑寒.她究竟要干什么.
窗外一阵落地的声音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吩咐.“开门.”
“是.”回答的.正是方才与祭尘说话的男子.
床上的女子停止扭动.拉过被单.裹住身体.下得床來.面朝大门跪下.
“郑笑寒.放开我.你又出什么龌龊的主意.”确认來人.祭尘心中的愤怒翻涌不断.冲上喉咙.似乎屋子震颤了一下.
钥匙扭转的声音过后.房门“吱呀”地被推开.三个人走了进來.一人点亮手中拿着的宫灯.置于案上.与此同时.仿佛被气势所压.那丁点蜡烛的如豆光芒最后跳动一下.无声熄灭.
小阁屋一下子明亮起來.残破的景象变得清晰.更显荒凉.
“龌龊的主意.这你得问邵柯梵罢.”郑笑寒冷笑一声.目光一狠.一脚踢在祭尘的身上.
她身旁的两名男子一身剑客装扮.仿佛正幸灾乐祸地盯着祭尘.
祭尘用力一动.仍是徒劳.咬牙问.“你究竟想要怎样.”
“民女拜见国君.”那个被四人忽略的女子恭敬地伏身跪拜.
郑笑寒侧过身.睥眤地垂下目光.神情闪过一丝厌恶.“陈眉儿.按照本王说的做.事成之后.本王会重金聘请神医董幻为你医好花柳病.”
花柳病.
祭尘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去看那名女子.只见她的脸上.尚未裹全的肩上.生长着暗红色的斑点.神情黯然.透着一股虚弱的气息.夹杂着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模样.
“是.民女一定不违君民.”被花柳病缠身的女子虚细柔地答.
祭尘隐约明白她要干什么.气得浑身发抖.头脑一片空白.
郑笑寒一声冷笑.“迷情药.”
祭尘向她脸上啐去.“不要脸的贱女人.”
她的意图很明显:让他染上花柳病.
青衣剑客蹲下來.封住他的穴道.抬起他的下颌.将一粒药丸强塞进他的嘴里.
“等一下.要看谁不要脸了.”郑笑寒移形换影一步.避开他的不敬.“本王猜测你还是处子.让你尝尝人间极乐的味道也好.”说罢一扬手.“走.”
她牵着绳索的线头.不知如何解开的.走到门边时绳索竟然从祭尘身上松开.再凌空一点.祭尘身上的穴道被解开.随即.三人闪身出了门外.并锁上门.
那名女子.已经重新躺到床上.观察着祭尘的反映.方才暗淡敬畏的眼睛开始流转出迷人的波光.虽然暗红色的斑点削损了她的美丽.然而.仍看得出她无恙时是个万里挑一的尤物.
“公子.”她娇弱地唤.漆黑的头发垂下床榻.开始扭动除了斑点瑕疵外.可称作完美的身子.如果不是花柳病令人厌恶的缘故.便若身上长有红斑的白蛇那般妖魅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