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方长略让小石头跟他一同进了书房。虽然仍旧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可还是灌了一堆圣人有云给他。
等小石头头昏脑胀从书房出来,又被等在外面的红杏请到巧姐屋里。对上巧姐似笑非笑的眼睛,小石头不好意思摸摸头道“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真的。他们也没讨得好去,好多回都被先生骂了。”
巧姐大概是明白了,人家从肉体上虐他,他就从精神上虐回去。借着先生的手,让他们背书也好,写字也好,反正是出了大丑。
不过,他倒是很有原则,坚持内部矛盾,只在内部解决。吃了亏也不肯告状,更不回来哭诉。
“你就一个人,跟林家所有人对抗,能赢了得一时也赢不了一世。现在只是推你一把,你能保证时间长了,他们不会合起伙来把你腿打断。”
“他们不敢的,先生也会骂他们。”
“到时候所有人都证明,是你自己摔断了腿。你说先生是相信你一个人,还是相信其他所有人。”方怡巧谆谆善诱。
“这……”小石头皱着眉,开始思索这种可能性。
这一年的时间,养在慧娘身边,好吃好喝之下,个头冲得极快。虽然还没有方怡巧高,但也差不了多少,再也不能象以前一样可以随便摸头了。巧姐咂砸嘴,真是遗憾。
“那我该怎么办。”小石头虚心求教。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不喜欢你的人,变成少数,这件事就解决了。”
小石头的行事明显是受了方怡巧的影响,从翠英到桂花再到方怡雪,一直是快意恩仇。让小石头以为,打压对抗才是解决之道。却忘了,翠英与巧姐身份地位相差极大,随意搓揉也没人敢找后帐。
桂花一事则是占了足足的道理在先,又有舅舅撑腰。整治一个欺负小孩子的坏人,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方怡雪是自作孽,又蠢又自作聪明,这才被巧姐屡次整治。况且家中长辈都知她心术不正,就是巧姐使计,说出来也是她作恶在先,巧姐只为自保。
而族学内,林家子弟众多,非要说人人都是恶人,欺负小石头一个,也不可能。顶天就是些小打小闹,在大人眼里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来二去,寡不敌众,众口铄金,真有可能让他那天吃了大亏,又没办法分说。
“若你有事,爹娘该如何伤心。林家是榆林县大族,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方家石家都上门,也打不过人家。”
“噗。”小石头笑出声来“又不是打群架,那里就就那个地步了。我懂该怎么做了,姐姐放心。”
小石头一旦想明白,角色转化极快。先跟几个平时学业不错的同窗卖好。把林元生的字贴借给他们临摹,又将自己写的文章给他们参考。还偷偷将林清正用过的笔送给临桌,将别人感激的一塌糊涂。
要知道林清正用过的文书四宝,在榆林县已经是千金难求。有迷信的说他是文曲星转世,用过的文具都沾了仙气。就是不迷信的,拿了他用过的笔墨摆在家里,图个好兆头,也是件舒心的事。
族学里,学业好的学生本就有着天然的优越地位。之前是小石头一心读书不管其他,给人感觉略显清高。又加上他是方家过继的子嗣,身份上有让人说嘴的地方。最终演变成众人孤立,然后人人喊打的地步。
这学业好的先对他扭转了印象,那学业差的再想起什么坏心思,就开始被人拦住,后来更直接勒令他们不要生事。小石头更是大方的每天多写几篇文章,将多的送给实在写不出的人。这一下子,别说整治,恨不得人人都来巴结他才好。
细数这几个月的变化,小石头点点头,悟出一个道理。对付人,下策才是打压和整治,上策是用胡萝卜引诱他们自己走到道上来。后来再看兵书,嗯,攻心为上,越发觉得自己想法不差。一个好学上进的好苗子,就这样,在巧姐的指引下,向腹黑的深渊越走越远。
巧姐欣慰的看着小石头用正确的方法解决了麻烦,也丢开手,开始准备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事。
林家请方家二娘子还有四房母女去大宅坐客,请帖是老太爷亲手递给她的,还考较了她的学问,甚至观察了她的礼仪和姿势。大概是满意了,没挑什么毛病,还将慧娘夸了夸,说她教女有方。
从大人们紧张的准备中,比如为了坐客竟然给她缝制新的衣裳裙子,还打了新首饰。方怡巧看出,大约是到了什么关键的时候了。
方怡巧穿着新做的夏裳,水绿色绣樱草花边小衫,淡黄底纹绣荷花图案挑线裙子,倒是与现在的季节极为应景。
“这一身我想留着生辰时再穿。”方怡巧是夏天的生日,过几天就是十二岁了。四年时间,让她已经渐渐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也将自己深深隐藏在这具身体里,用别人的名字,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不是还有一套新的。”慧娘帮她正了正头上的凤头玉簪,这是慧娘压箱底的好东西,特意找出来给女儿戴上的。
这里面也有着讲究,全身穿戴一新,别人还以为方家有多重视这次的出场。又显得姑娘家平时没有什么好的,要临时去置办。所以裁了新衣,新打的首饰一件没用,反而用的都是精致的老物件。
二娘子显然也对方怡巧的行头十分满意,她今天穿得是件八成新的旧衣,却是极少见的好料子,阳光下隐隐闪着水波一样的光泽。
三人一进林家大门,族长孙媳妇就迎了上去。笑呵呵引着他们往里走,边走边和她们谈论这该死的天气,热得人心口发燥、又说巧姐这身衣裳不错,观之可以解暑。
林氏族长是林清正祖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又加上林清正自己有出息,他的婚事族长让长媳亲自过问也在情在理。一来显得重视,二来也让族中打着长辈旗号为他相看的人死心。
族长年事已高,平时较少出现人前。家中主事的长媳也已经五十多岁,却与二娘子,慧娘平辈论交。有懂事的来客,心中已然明白今天这些人都是陪客哩,这一行三人才是主角。
家中没有女儿的,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仔细观察巧姐,大半都觉得郎才女貌,可堪良配。少数人想的是方家出了个好大伯,带连着侄女们都水涨船高。
家中有女儿的,酸归酸,也知道多想无益。只喝好这杯茶,当好自己的背景板便是。
不一会儿,林清正便来向林氏请安,林氏笑得一脸慈祥“这许多小姐少爷们,都是差不多年纪,你领着他们自下去玩耍。不拘你们是画画也好,下棋也好,帮我招待好客人。”
林清正应了,在坐的人暗自抿嘴笑,林氏自家儿女好几个,倒要侄儿来招待客人。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谁也不会这个时候去挑破,只作不知,乐呵呵让自家儿女跟他好好请教如何做好学问。该讨要礼物的,也不要客气。说的正是他的文宝四宝被人供奉的事了,惹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林清正脸色微红,十分腼腆道“乡亲们抬爱,清正自愧弗如。”连连拱手,一丝骄纵气也无,倒让人不好意思再取笑与他。
刚要走听到下人来报“方家三小姐来了。”
二娘子与慧娘对望一眼,还未来得及再对个眼神。就看到方怡雪穿着撒金裙子,粉色小衫,走到大家面前。随着发髻上金累丝莲花吐蕊簪子上垂下的宝石坠子的颤动,粉白的小脸展开明媚的笑容,粉唇轻启“二婶婶四婶婶恕罪,雪儿起得晚了,没跟上二位婶婶的车,只得让祖母的马车单送了我一趟。”
二娘子扯扯嘴角,慧娘更是嘴角都累得抽动一下,直接板脸道“人都来了,还恕什么罪,下去好好玩吧。”
林清正带着七八个来坐客的小姐少爷们去了花池的水榭。正值荷花盛开的季节。水榭位于花池中间,三面临水,只由一条小径直接搭到岸边。
微风习习吹来,又有美景可看,端的是个好玩乐的地方。水榭里设了棋盘和笔墨,二个少年皆仰慕林清正的才学,纷纷要他的墨宝。
他谦逊一笑“倒不如有爱作画的,爱写诗的都各自留下墨宝。大家互相点评,也留下点评的句子,岂不有趣。日后想起来,也能记得今天一场情谊。”
大家纷纷称好,来坐客的这三位小姐,都是年纪较长的,有定了亲的,也有辈份不对的,看来林氏请人时也下了功夫。这样一来,倒无人会与巧姐为难,也是极厚道了。
只是多了一个方怡雪,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但也不耽误玩乐,当下,二个少年就走上去,拿了笔,一个提诗,一个作画。
三位小姐中,最长的一位杜小姐,早受了姨母的嘱托,让她观察巧姐一言一行。也要找到机会,让两人交谈几句,毕竟林清正不比别人,他自己乐意与否在亲事中占了极大的份量。
于是首先提了话头“巧姐平时爱做些什么,听说你与周家小姐一起念的书,想来必有所长。”
巧姐展颜一笑“也不好别的,就是无事爱画二笔。”
“那一会儿定要画一副让大家开开眼界。”杜小姐说完,其他人也跟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