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功夫，方家的两个少爷被方长略护送回来，小石头反而被留下了。周俊宏和林清正也留了下来，对这个结果，方老太爷自然是很遗憾，看两个孙子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想到好歹留下一个小石头，这才没有发作的特别厉害。小石头年幼，慧娘和金大娘少不得又过去将他安置在石家，又找人伺候起居，都安顿好了，才回了方家。
回来慧娘也叹道“难怪雪儿那丫头动了心，这林家少爷真真是个好人才，长得好自不消说，读书好也是有公论的，难得是嘴巴又甜又会说话。”
金大娘闻言“那夏家的小哥也不错，一看就是老实憨厚的孩子。”
“嗯，也很好，只是长相略不如林家少爷。”
“要我说，男人家……”
中年妇女八卦起美少年来，果然不是盖的。更何况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姑娘，看到年纪相仿的少年，就跟看到准女婿一样，越看越有趣。
到了冬天，周婉佩想哥哥，方家也不放心小石头。可一个是当家主母，一个是公婆俱在的儿媳妇，都不好随着心意随便走开。
干脆由吕氏带着两个学生，再加上金大娘红杏一起去了小河村。为着方便，就住在了石家慧娘原先的院子。
一共三个房间，吕先生肯定是单独一间，小石头本就是住在这里单独一间，周婉佩便与方怡巧一同住一间。
周、林两家的少爷都住在林大人那边住着，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若不是方老太爷送过来一个厨娘，好说歹说让他收下，只怕三位少爷还要伺候老师的吃食。
就是这样，周太太在家中都掉了好几回眼泪，儿子自小在身边长大，从未丢开手。倒是吕先生劝她几回“上京赶考的学子，多少身娇肉贵一时水土不服就死在路上的，或是熬不得几日苦坐考出来大病一场的。受苦在前，倒好过吃苦在后。”
话不中听，却解了周太太的结。周老爷不就是身子太差，不耐北方苦寒，一个风寒缠绵月余还是去了。想到这，也不叹儿子吃苦了。家中原本请的老举子，周太太也不是吝啬的人，足足给付了一年的束脩和全套的四季衣服，又备了好大一份谢师礼，倒让老夫子走也走得欢喜。
周婉佩头一次到离家外的地方居住，看什么都新奇的很。梳洗停当，拉着方怡巧的手就要去看哥哥。
方怡巧劝她“这个时间去了也是白搭，我们还能打扰他们读书不成。不如中午我让人烧几个好菜给他们送去，哥哥也见了，马屁也拍了，如何。”
周婉佩自然拍手称善，方怡巧叫来桂花婶，她也是小河村人，是石家找来照顾小石头起居的帮佣。
看她笑咪咪过来给自己请安，方怡巧问了几句小石头在这里的饮食如何，爱吃些什么，衣服可够穿，家里捎过来的料子可有做新衣。
“小少爷都在先生那里吃，家里只用备些点心，倒是个极省心的孩子。衣服料子还有新棉花一拿到就做了新衣，今天小少爷穿的就是哩。您放心，我桂花婶养大了四个孩子，个个精神着呢，别的不说，照顾孩子我是顶够的。”
方怡巧拿了一个荷包递给她，里面装着几十个铜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们不在身边，还要桂花婶费心了。”
接下荷包，桂花婶将胸脯拍得山响，言称必将小石头养得跟牛犊子一样壮。
石家只有慧娘一个姑娘，自幼最受疼爱，巧姐这个外孙女自然也成了外翁和姥姥的心头宝，怎么看怎么好。自然是有求必应，让厨娘按要求单独做了饭菜，让红杏和桂花婶拎了，一起给读书的人送去。
到哪里，正赶下课，红杏去帮厨娘洗碗收拾桌子。两位姑娘见到林大人和几位学生，团团一福。林大人则坚持说他早没了官职，要称先生而不是大人。众人依了，又介绍了他们唯一不认识的一位。
正是小黑子曾说过跪在门口求学的少爷，姓夏名桑霖，两人皆称了夏公子，相互见了礼。
这夏桑霖模样十分周正，却太过规矩，失了灵动。与她们见礼也是淡淡的，少了林家少爷挂在嘴边的笑容，显得严肃不少。他特别看了一眼方怡巧，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淡笑。一般人不注意都发现不了，方怡巧查觉到不妥，暗想自己与他素未谋面，难道是在何处得罪过他不成？
桂花婶则是拉了小石头道“你姐姐来看你了，住不了几天便要走，你可要好好亲近亲近，有什么想要的就说给小姐听，自然会帮你置办。”
方怡巧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这桂花婶分不清主仆，有些没规矩。转念一想，毕竟不似一般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她们都是农闲时出来做做短工，补贴一下家用的。可能与小石头投了缘，便带出些母子情深来。不好同乡下妇人计较，只得笑着应了。
小石头乖巧的点头，明明比方怡巧只小了二岁，可硬是矮了大半个头。方怡巧走过去，摸摸他的头问道“娘让吩咐每天吃的鸡蛋，有没有按时吃。”
看到小石头肩膀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看了一眼桂花婶，这才点点头。
方怡巧又拉了小石头的手“你好好读书，晚上咱们再好好说话。”
又回头邀了众人晚上去石家吃饭，当然这邀请也包括了林先生。可惜林先生推辞后，其他人也称要服侍老师，不能前去。只有周俊宏想念妹妹，林先生便让他晚上去和妹妹团聚。
回去的路上，方怡巧的眼神慢慢变冷，这个桂花婶果然不是善类。方才他摸小石头的手，冰凉入骨，再摸了他的袖口，本该用新棉花做的夹袄，摸起来硬得如同石疙瘩。
在方家养起来的婴儿肥也没了，想到怕他学业辛苦，石家还说常炖了鸡汤给他养身子。一天一颗鸡蛋，每天备下糕点十天熬一次汤，而且这都是慧娘特意跟石家舅舅说好的。
伙食钱一文没少交到石家，石家并不肯受，还是方老太爷发话，没有石家替方家养孙子的道理这才收的。方怡巧并不疑心外翁和姥姥会贪这一点银子，要搞清楚是桂花婶自己的主意还是石家另有帮衬的。
要打就一网打尽，打到他们疼，不然赶走狼来了豹，最后受苦的还是小石头。最重要的是，在母亲没有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起码要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他现在可以依赖的是谁，以后……方怡巧开始苦笑，这种性格的人，以后真的能撑起这个家，做她的依仗吗？
方怡巧放了桂花婶一天假，进了小石头的屋子，打开衣柜，把冬天的二件棉衣拿回自己房间，用剪刀剪开。
又将平时母亲给小石头送来的衣服料子，小玩意都写下来。幸好这些东西都是她跟慧娘一样准备的，记得倒是清楚。
吕先生的饭菜都是端到房里，她一个人用。两个姑娘陪着石家老丈人和老太太用完饭，周俊宏也带着小石头到了，先是拜过了两位，这才去了妹妹屋里说话。小石头回屋里读书，金大娘送了烘蓝过去。
出来后，找到方怡巧一脸凝重“巧姐，这桂花婶是否有些不妥。“
特意让金大娘去送烘蓝就是让她自己看看，闻言道“金大娘何处看出不妥来。”
“这天渐冷了，做活的人不算，读书的娃娃怎么能不烧好烘蓝。我方才去烧才发现，竟是一直没有用过，蓝子是新的，碳却少了一半。”
方怡巧拿出夹袄给她看，看到袖口抽出来的黑疙瘩，金大娘气得发抖“这，这都是什么，我们送过来的可都是上好的新棉。”
问了金大娘才知，这桂花婶是大舅舅小儿媳的娘家嫂嫂，就是当初娘家来闹事，想抢了慧娘院子当新房的那家人。
“当初真不该听了大娘子的介绍。”金大娘嘴里的大娘子正是方怡巧的大舅妈，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小少爷吃了亏，心里便百般难受。
难怪来帮佣的农妇敢这样克扣主人家的东西，原来是有人撑腰，方怡巧低下头，半眯着眼睛。
“这件事，不然就……”慧娘和娘家哥哥关系极好，特别是大哥，事事帮她出头。为了小石头和大哥生分了，岂不是……金大娘讪讪道。
“不行，吃了亏就要讨回来，何况……”何况他还不是亲生的，这样下去，岂不是离心。
金大娘略一多想，也明白过来。
“这件事大娘就当不知道吧。”
“这……是。”想到巧姐反正不过八九岁年纪，就是伤了和气，还有转圜的余地，也点头默认。
第二天一大早，方怡巧让金大娘帮小石头请了半天假，带着小石头找到大舅舅的屋。小石头跟在姐姐身后，不明所以。
“我们巧姐住得惯不惯，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石大壮还在院子里濑着口，看到姐弟俩一大早过来，吓了一跳。
方怡巧说明来意，石大壮皱了下眉，一个帮佣，拿了工钱照顾小石头本就是应该的，就算沾着亲戚关系，也不用亲自去道谢。
况且这么一大早，庄户人家都有好些未起的。不过，既然巧姐说了，石大壮还是匆匆领着两人出了门。
倒也巧，他们刚到门口，桂花婶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妇人穿着簇新的衣裳拎着一只大蓝子，吃力的挽在胳膊下。不是桂花婶又是谁。
看到小姑子的公公带着昨天才见过面的巧姐，吃了一惊，慌乱之下脚步往后一错，下意识就想将蓝子藏到身后。
若石大壮还看不出猫腻，就是白活了四十多年，一把抢过蓝子倒在地上。行动之果断，动作之干脆让巧姐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