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收复长安已经一个多月了.长安城的秩序也重新建立了.随着冬末春初大地的复苏.长安城内也恢复了生机.越來越多的平民百姓开始大胆放心的走上街头了.
大明宫内.丹凤门附近的几排高耸的红枫树终于生出了稚嫩的萌芽.或许是因为这些红枫树的发芽再生.或许是因为近些天來林枫只要站在含元殿前.就会听到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边的诸葛湿倭在耳边念叨的所谓阴气太重.反正林枫已经一连好多天沒有前往含元殿.更沒有再次登上两侧的翔鸾与栖凤两阁了.
刚过正午的时候.林枫在大明宫内东朝堂休息的时候接到了消息.天子回京的队伍已经过了凤州进入了大散关.而且据信使出发的时间推算.估计再有六七天的时间.天子也就该进入长安城了.
望着午后的斜阳.春风拂过.林枫微微欠着身子趴在丹凤门城楼上.目光一片淡然.但是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笑意.似乎有一丝欣慰的味道.而林枫喜欢上这里的原因.也并不仅仅是入眼清晰的红枫树和诸葛湿倭的提醒.而是站在数丈高的城楼上.眺眼一望.整个长安城都会尽收眼底.
远方略显朦胧的终南山.宏伟壮大的明德门.东南角落的曲江池、芙蓉苑.春明门附近的皇家园林兴庆宫.甚至是长安城内的每一条街道都可一览无余.远处进昌坊内高耸的大雁塔.安仁坊内更为古色的小雁塔.即便是微微转动目光.皇城的第一大门朱雀门以及附近驻守的枫家军.人口稀少的太极宫.乃至转身之后.正北边位于大明宫西侧的西内苑.甚至还能看到太液池旁嫩黄一片刚刚复苏萌芽的柳树.
“唉.还是这里好啊.阳光明媚.最重要的是.沒有了阴气之后.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了.”如同鬼魅一般的诸葛湿倭突然又出现在了林枫身后.语气悠悠.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轻松笑意.随后看了看根本沒有转身的林枫.诸葛湿倭微微一笑.缓步上前.双手搭在青石上面.转头望了一眼枝头已经生出豆芽般大小嫩芽的红枫树.意味深长的长叹一声.轻声说道：“侯爷.可还记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嗯.”林枫微微一愣.随即淡淡一笑.竟然在不知觉之间.思绪已经回到了数年之前.那个时候的林枫.还仅仅只是山南西道的新任节度使.就连爵位也不过只是一个伯爵而已.与今日相比.完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许久以來.侯爷都不相信当年本尊说出的这八个字.”看着有些失神的林枫.诸葛湿倭停顿片刻.才轻笑着继续补充道：“或许.侯爷早已经相信了一半.否则的话.也就不会信任本尊这么久了.不过.想必任何时候.侯爷对这句话的理解.都沒有眼下更为深刻吧.”
“哦.呵呵.你突然提起这些.是想说些什么.”林枫终于缓缓直起了身子.目光也从整个长安城收回并且转向了诸葛湿倭.饶有深意的看着对方.轻笑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对方所说的：“你说的沒错.的确如此.而且你当年所说的.也的确沒错.而当年的我也沒有不相信.只是.并沒有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更沒想到.会站到眼下的位置.拥有如今的一切.”
“哼哼.侯爷.此处就你我二人.还有必要如此自信下去吗.”诸葛湿倭不满的笑着哼了两下.目光如炬的盯着林枫.一语便道破其中的玄机.在林枫略微诧异的目光下.诸葛湿倭毫不顾忌的直接挑明了话題：“物极必反.否极泰來.侯爷若是说拥有了这一切.岂不是正在逐步的失去一切.”
“沒错.我不否认.”让诸葛湿倭也同样有所诧异的是林枫直接点了点头.但是嘴角的笑容却有些苦涩.随即.林枫缓缓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才幽幽的继续说道：“人自从出生之后.何不是在无时不刻的向着死亡靠拢.拥有的一切.的确是会失去.只是.人.应该有所取舍.更应该有所追求.”
当即.诸葛湿倭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盯着林枫.突然之间.诸葛湿倭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似乎有些太过多余了.同时.林枫的一番感慨又让诸葛湿倭感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够琢磨清楚的.这也让一向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诸葛湿倭略显颓丧.
良久之后.诸葛湿倭才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慢慢的转过身子.重新扶在了城墙上.目光投向了长安城内的一切.再次沉默片刻之后.诸葛湿倭突然开口了：“侯爷.这几日來.关于柳妃身体的原因.已经能够确定了.上次送去的仙丹.一个月之后.保准身体痊愈.”
“我知道.这件事.我还是完全相信你的.”林枫淡淡一笑.目光投向了丹凤门附近长乐坊内街道上正在玩耍的几个孩子.脸上浮起了柔和的笑意.
“当年在汉中府.鱼肠剑的事情.其实.其实是歪打误撞的”诸葛湿倭看了看林枫的脸色.还是咬牙说出了当年的丑事.
“我知道.”林枫再次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后伸手指向了长乐坊的位置.内心却极其的不舒服.但还是强颜作笑：“你看那几个孩子.感觉他们还是很幸福的.我们所做的一切.沒有白付出.”
诸葛湿倭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别的地方.只是一个劲儿的对林枫提着往事.面带浓重的羞愧之色：“侯爷.还有.我从公主他们那里.忽悠了不少钱.吃酒买肉养女人了不过.不过我从來沒有害过她们.只是要的钱多了一些.次数也多了一些”
“我知道.说这些干什么.”林枫甚至沒有转头.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些什么.真正的原因是不想转过头.甚至更想让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语气平淡的应了一句之后.林枫低头一笑.轻叹一声.毫不在乎的解释道：“我又不缺钱.你用的那点钱.再加几倍也给的起你.”
“这些年”闻言.诸葛湿倭的两眼已经略微发红了.缓缓点了点头.再次开口之后.才发现之前准备好的话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了什么了.同时鼻子一塞.诸葛湿倭感到喉咙处似乎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努力的咽了一口吐沫.重新平复一下心情.才继续开口.但是话却已经被无限缩短了无数倍：“这些年.多谢了.多谢侯爷的赏识.多谢侯爷的大度.多谢侯爷的鸭腿.多谢侯爷的美酒.更要.更要多谢侯爷的信任”
说到最后.即便是诸葛湿倭先前已经做过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即便在当时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压制内心的情绪.但最终的语气还是哽咽了起來.甚至已经到了无法继续说话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