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
婕姬的说法，黎淮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只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心心念念着婕姬，未曾想过也许自己并不是倾心于她，而只是一种……占有欲？征服欲？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再次被婕姬说得哑口无言。
“看看，”婕姬的唇畔勾起一抹轻蔑，“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你对我感情，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着要我以身相许的话，你们男人根本就是把天下女子当作附庸，当作工具，当作猎物是不是？”
黎淮缙这下回过神来，凤眸微微眯起，“不，也许很多女子被当作附庸、工具和猎物，但是你不会，你永远不会，你是如此的独特，如此的自由，如此的……令人心动。”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起来，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也微微低垂下来。
“七王爷，”婕姬哑然失笑，“你似乎忘了这是塞北将军府，这不是你的七王爷府；而我，是将军府的四夫人，并不是你可以随意调戏玩弄的。”
“你说得没错，”黎淮缙依然低垂着睫毛与凤眸，声音听起来如金风细细，月光凛凛，波澜潋潋，他不再自称“本王”，幽幽地说道，“我还不确定我的心意，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对你是真正的倾心相许，还是占有或者征服欲。”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唯余房内的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里腾起袅袅的熏香，熏染在檀木雕福禄寿的绘金粉银挂屏上。
良久，黎淮缙微微抬起凤眸，那狭长的双眸如氤氲起阵阵涟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很轻，恍若一片轻盈洁白的羽毛，“婕姬，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思考，让我好好甄别，等我得出答案，再来找你。”
婕姬心下一喜，黎淮缙的意思是，他终于肯离开将军府了？
这简直是欢天喜地奔走相告大快人心的好事啊！
婕姬生怕他反悔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是，七王爷一定要好好思考。既然如此，那本夫人提前恭送七王爷了。祝愿七王爷一路顺风，直达帝京。”她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柔和煦，“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本夫人先告辞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眼角瞥见一旁面若死灰的慎儿。
慎儿的表情让婕姬的好心情瞬间变色。
得知黎淮缙即将离开塞北将军府，这个慎儿竟然如此难过。这虽然在婕姬的预料之中，但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惊愕与遗憾。惊愕的是，曾经那样巾帼不让须眉、渴望活出一番自由恣肆人生的萧淑慎，竟然也会坠入情网，彻底沉沦。遗憾的则是，这样一个芳心暗许、情有独钟的女子，婕姬是再也不能将其留在身边了。
主仆之情匆匆不过一年，思之略微有些惆怅。
袭晴，琉璃，萧淑慎，下一个又会是谁？
婕姬准备要走，慎儿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来是不会跟婕姬走了。未央见状，忍不住走到慎儿身边，低声道，“慎姐姐，四夫人要走啦。”
未央的意思，是让慎儿跟在婕姬后面。慎儿被未央这么提醒，倒也回过神来，马上将脸上的愁思敛去，换上如花笑靥，跟在婕姬的后面。
可是婕姬转过身来，脸色已经大变，“慎儿。”她的声音透着阴冷。
慎儿慌忙低下头去，“是，四夫人。”语气恭恭敬敬。
“你觉得本夫人还能让你跟着本夫人吗？”婕姬眯起眼睛，打量着慎儿。
慎儿闻言，浑身一凛，“四夫人，慎儿知错。”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可是因为无力回天。
婕姬淡淡地扫视了她一眼，内心叹息一声，旋即转而望向黎淮缙，“本夫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七王爷可否答应？”
慎儿何等的聪明，当然知道婕姬看透了她的心思，也知道婕姬要拜托黎淮缙的到底是何事。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一向淡定的慎儿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四夫人，慎儿知错，请四夫人看在慎儿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请四夫人请三思！”
婕姬颇为惋惜地望着她失色的花容，幽幽道：
“你知错又有何用？我三思又有何用？你也知道的，本夫人向来是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现在你恐怕更想追随服侍七王爷而不是本夫人吧？既然如此，强留何用？你请本夫人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夫人更应该成全你，让你追随七王爷，总好过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最终背叛本夫人吧？”
慎儿知道婕姬说出来的话，就绝对不会再收回，认定的事情，肯定不会后悔，所以自知再哭求也是无用，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必须挽留一下，否则场面更加难看，四夫人更加怀疑自己曾经誓死效忠的忠心。
其实也不是在演戏，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四夫人……”想到这服侍婕姬的一年时光，慎儿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婕姬不忍心看慎儿的脸，因为她曾经用马鞭抽伤慎儿的脸留下来的伤疤，还淡淡地如梅花瓣般镶嵌在慎儿的脸上。她虽然绝情，但是对袭晴也好，对琉璃也好，还有对萧淑慎也好，心里都还会保存一份独属于他们主仆的情感。
世事无常，风月无情，人总在暗换，如流水般匆匆逝去。
“四夫人请三思。”未央也跪下来求婕姬。
现在她们在府中，被颜绾贞和绯绫的势力所包围，可谓孤立无援，四面楚歌，虽然有将军的独宠，但是将军日常练兵，经常出征，又岂能时时刻刻保护四夫人周全？难免会给大房三房可乘之机。若是萧淑慎离开，那我方的人手就更少了，四夫人岂不是更加孤军作战？
婕姬似乎看透了未央的心思，淡笑道，“未央你无需担心，本夫人自有把握。”
“四夫人……慎儿若是现在说慎儿最想服侍的不是七王爷而是四夫人，恐怕四夫人也不会相信……四夫人做的决定，就算天崩地裂，也难以更改不是吗？”
慎儿埋头哭泣，发出嘤嘤的哀戚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