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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王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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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江见晁盖似乎被自己说得意动.心中暗喜.便趁热打铁道:“天王哥哥.如今西门庆那厮虽羽翼已成.但天王哥哥到底是山寨之主.犹有虎威不倒之势.只消天王哥哥遵循着‘夺其权柄.削其羽翼’八字.渐渐做來.再有小弟四下里匡助着.必然得成大功.”

    “夺其权柄.削其羽翼.”晁盖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么简单.”

    宋江鼓动如簧之舌:“正是.天王哥哥请想.那西门庆以沽名钓誉的‘义气’二字起家.除了其少数心腹人之外.众人受感召者.不过一‘义’字耳.其人在梁山作威作福.其权柄是天王哥哥您给的.天王哥哥可以放权.自然就可以收权这收权之时.西门庆那厮若计较起來.先失了一个‘义’字.正好让众兄弟看清楚了此人画皮下的真正面目;若他隐忍不发.拱手交权.权柄一失.便正如猛兽去其爪牙.无威无势后.还济得甚事.那时自可慢慢泡制他.却也为时未晚.”

    晁盖默然半晌.这才道:“待我细细思量.”

    宋江道达了心头的意思.似乎也取得了初步的成效.也就不为已甚.只叮嘱一句:“权势二字.家之重器.国之重宝.天王哥哥切不可等闲视之.若不早图.反受其殃啊.”说着.深施一礼.告辞退出禅室.

    晁盖耳听宋江脚步声渐去渐远.终于四下里一片寂然.这才长叹一声.摇头喃喃地道:“区区一个梁山泊.你也想要.我也想要.却是叫我作难.”

    他虽是直爽性子.人却不傻.否则焉能领悟武学至理.练得一身好武艺出來.宋江和西门庆明里暗里之争.他尽都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浑浑噩噩.但心底却是洞若观火.只是一个是郓城旧人.一个是义气兄弟.晁盖虽然打定了帮理不帮亲的主意.却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了.所以总是象今天面对宋江一样.一味地难得糊涂.

    不过.宋江今天已经是图穷匕见了.把话題摊到了桌面儿上.逼自己站队.叫自己再沒有了回旋的余地.

    想到这里.晁盖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倒了杯茶后.一边品.一边静静地思量.

    宋三郎是郓城县里做吏的出身.他吏的和做官的比起來.都是发财官來.背黑锅送死吏去.所以为官最易.做吏最难.虽然能傍虎吃食.捞些油水.但往往一不小心.受个甚么牵连.就枉送了自家的性命.

    一个人学文不成.学武不就.偏偏还不肯土里刨食.安分守业.要谋一套富贵出來.那就只好把良心往臭胳肢窝里一夹.去冒险做吏了.宋江在郓城押司的位子上.抛洒浮财.收聚亡命.买下一个“及时雨”的诨号时.那时晁盖就看出來了.这位三郎兄弟是有野心的人.

    但有野心并不是坏事.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才对.与宋江处得深了.晁盖便知道了宋江的盼头有朝一日.定要风风光光搏得一官.那时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方称男儿心愿.

    由吏入官.是宋江的终极梦想.所以即使上了梁山.他还是念念不忘招安.总是憧憬着有一天能把梁山做大.让朝廷惊心骇目后.当成自己讨价还价晋阶的本钱.

    但是.偏偏有西门庆梗到了宋江的身前.

    西门庆是富家公子出身.这样的身份本來跟绿林人天生就有隔阂.但其人却出手不凡.以转世天星之身.义薄云天之名.一出世便刀劈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一路人头滚滚剁上梁山.江湖上好汉闻名.都得竖大拇指道一个“好”字.

    而且此人并非有勇无谋的匹夫.上梁山后.多行善政义举.为梁山开粮道.通商路.整军讲武.招贤纳士.一个小小的梁山泊从此风生水起.再非昔日贼巢气象.俨然成了割据一方的小朝廷.号令之下.正牌的官府亦得唯唯诺诺.不敢稍动.

    如此文武全才的一个人.八百里水泊.实放不下他的才具.那么.他的野心何在呢.

    按理说.西门庆这样的富室公子.在清河县时又做过些勾结官府.把揽词讼的勾当.他天生就应该和宋江意气相投.对招安充满渴望才对.谁知.这位兄弟觑得这个腐朽的朝廷有如草芥.一心一意.竟是要与赵宋皇朝做个对头.和宋江道不同不相为谋.冲突自然是难免的了.

    宋江的野心.清浅得很.有心人一看便透;西门庆的野心.却是有如云雾之渊.纵有离娄之明.不能极目其深浅高下.

    晁盖自己私心揣测.仿佛隐隐约约地看到云雾之中是一条龙龙是皇权.龙是君临天下.

    宋江就象眷恋着山外灯光的野狗.全心全意想要融入那一片繁华作家犬;而西门庆如果是龙.那么他自然不会委屈求全.他当然要席卷起惊涛骇浪.涤荡出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

    晁盖做过东溪村的保正.深知做狗是甚么滋味.对他这么一个豪爽汉子來说.做一时的狗已经足够委屈.做一世的狗.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不可想像.

    所以他打心眼里不赞成宋江的招安大计.但他也隐隐地害怕西门庆龙飞九五的梦想.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了身在梁山.天不能拘.地不能管.船遍八方.财通天下.豪放时与兄弟们把酒高歌.闲暇时独个儿在禅室里读经品茗能这样老死泉林.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做狗与做龙.都沒有现在做人來得舒服.

    舒服日子过习惯了.晁盖还真沒有把梁山这个总辖大寨主的虎皮金交椅放在眼里.宋江和西门庆哪一个想要.拿去拿去.莫跟哥哥客气.哥哥的心不在权势之间.只在烟霞山水之内也.

    不过凭心而论.宋江比西门庆差得太远了.这位三郎兄弟能隐忍到今天才來“策反”自己.也算是难为他了.

    虽然自己不把权势放在眼里.但对梁山还是有感情的.三郎兄弟沒有那等能创业守成的人材本事.倒是西门庆兄弟在这一方面卓有专长可是.宋三郎既然张这么一回口.自己还真沒有那个一口推辞的决绝心肠.

    而且.宋三郎竟然撕破了脸当自己面挑唆了西门庆那么一大堆坏话.他那一党必然已经豁了出來.要挣扎着与西门庆见个高下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自己难啊.

    想到苦情处.晁盖连连叹气.往椅子上一倒.光着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怎的好.都來此际.无计相回避呀.

    绞尽脑汁之下.突然灵光一闪.晁盖直跳了起來.

    “罢了.晁某虽不是四泉兄弟那般智计多端.但愚者千虑.亦有一得.若要解释今日之两难.非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可.”

    想到开心处.晁盖提起茶壶來.将壶中茶一饮而尽.

    好茶又如何.看得开时.好茶也不过就是入味的白水而已.

    一壶茶饮尽.晁盖推开窗子.呼吸着冬日高峰上独有的冰凉空气.极目远望.一时心旷神怡.这一天青碧.令人心胸为之一爽啊.

    天边有一个小黑点正在飞來.渐飞渐近.在梁山上空盘旋了几遭儿后.终于拣讲武堂的方位落了下去.晁盖看在眼里.本來不以为异.但过了一会儿工夫.却听得人声鼎沸起來.有一个讲武堂的学兵來送信:“西门头领请天王往聚义厅上议事哩.”

    晁盖见这个学兵满脸兴奋之色.便问道:“是甚么事值得这么高兴.”

    那学兵眉飞色舞地道:“好教天王得知.当初去往北地的弟兄们带走的鸽子飞回來了.”

    “噢.”晁盖听着精神亦是一振.当年西门庆派陈小飞往北方辽国去打探契丹的情报.沒想到一去不回.众人悬心之下.也请神行太保戴宗往大辽踅摸了两遭去寻.回來后只道沒寻处.倒叫众人好生失望沒想到.今日他们带去的鸽子回來了.有鸽子就有人啊.

    晁盖三步并作两步.到聚义厅中一看.西门庆已经等在那里了.二人见礼毕.西门庆道:“小弟正在讲武堂中准备搞个新年的联欢会.却突然有管鸽舍的学兵來报.两年前去往辽地的鸽子带着信飞回來了.看來当初北上的弟兄们都无恙.真真的大喜呀.”

    说着话.又來了吴用宋江.吴用便问道:“北地飞鸽真的带信回來了吗.”

    宋江也饶有兴致地问:“鸽子里说了些甚么.”看其人那热切的样子.晁盖真想像不出就在刚才.他还当着自己的面猛爆西门庆的黑材料.

    梁山的信鸽养得虽多.但得用的却稀少.能有飞个百十里不迷路的就顶天了.现在突然來了一只千里鸽.大家都挺兴奋的.

    在众人的催促下.西门庆从一个小竹筒里摸出一卷厚厚的书信來.这正是:

    方说内部烟云起.又见外邦风雨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