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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裴宣挺身而出.西门庆暗暗地笑了.
自从知道裴宣就是和传说中名实相符的那个铁面孔目之后.西门庆根本就沒想过要结好他.因为西门庆知道.只要自己不欺心.不妄语.守廉耻.堂堂正正地做事.任何时候裴宣这一类人都会主动站在自己身后.做自己的坚强后盾的.无它.这就是人性中美好一面的一种共鸣.
所以当西门庆看到裴宣仗义直言.驳斥吴用诡辩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沒感到惊讶.
圆桌高台上蒋敬得了裴宣声援.精神一振.点头道:“正是这话.小弟执掌财会.拨千论万.并不在一贯两贯钱上说话.但小弟看重的.是一个人守不守本分.今天敢把一百零一贯作一百贯批了.明天就是一百零二贯.后天就是一百零五贯.最后就是一百一十、一百二十……循序渐进.终进大患.古人有言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岂非明鉴.”
裴宣听了.大喜道:“蒋敬兄弟说得是.当年我朝太宗、真宗在位时.有名臣张乖崖曾做崇阳县令.看见有小吏从库房出來.头发鬓角的头巾上藏有一枚铜钱.张乖崖就盘问他.一审之下.小吏只好认罪说.这是他偷库房里面的钱.于是张乖崖就命令下属杖责他.小吏却是理屈词富.还敢挟忿叫嚣.说甚么拿一枚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杖责我.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张乖崖见他死不悔改.就拿过笔來.写判词道:‘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然后走下台去.引剑一挥.将那嚣张小吏人头斩下.经此一事.崇阳县群贪丧胆.风气为之一变张公真丈夫也.”
听到斩首故事.宋清把脖子一缩.顿时面如土色.
宋江因为宋清是自己亲兄弟.瓜田李下.不方便自己赤膊上阵.为兄弟摇旗呐喊.只好一直看着吴用在晁盖面前鼓动唇舌.为兄弟张目.但现在看到吴用被裴宣蒋敬联手驳斥得欲辩无言.又听裴宣更说起砍头沥血的话來.宋江心中大急为几贯钱就玩丢了兄弟的脑袋.这买卖岂是做得的.
同时宋江心中暗恨不用问.这必然是西门庆那厮安排好了的.他不知何时背地里串连了裴宣.今日借机拿自己兄弟开刀.想为北上的陈小飞出气.宋江暗暗磨牙.心道:“好你个西门庆.心胸狭窄.恁地狠毒.放着我宋江在此.岂能叫你如愿”
关系到兄弟性命.宋江这时也顾不得甚么风评物议了.急忙跳出來道:“裴宣兄弟这话说得差了.”
裴宣诧异道:“小弟哪句话有差.还请公明哥哥指教.”
宋江和那偷钱被斩首的倒霉蛋儿一样.也是小吏出身.刀笔功夫了得.更教得牙尖嘴利.只是因着郓城及时雨的虚名儿.江湖上好汉见着他就扑翻身拜倒在地.口称“义士哥哥”.因此才显不出他字缝儿里斗法的本事來.今天算是逮着了机会.和裴宣这铁面孔目较起真儿來.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就听宋江口沫横飞地道:“裴宣兄弟.话要说个明白.钱要丢在响处我兄弟虽然挥笔批了那些帐目.但那些铜钱却使到哪里去了.”
蒋敬接口道:“帐簿上俱已注明.皆是公费支出.”
宋江听了冷笑道:“既是公费支出.钱自然沒有落进私人的招文袋里.我兄弟便有罪过.顶多只是个越权包揽.怎的裴宣兄弟便叫喊起挥刀弄剑的话來.这却是何道理.”
想了一想.又觉不妙.万一西门庆、裴宣、蒋敬这干人是下套给自己钻.自家兄弟确实贪了钱.自己却当众把大话说得满了.岂不是自绝兄弟生路.因此口风一转.又把话往回圆:“便算是我兄弟贪了钱.但现如今也不是当年太宗、真宗时候.州县判死.也得先申报备案.由刑部定夺.大理寺详断.而后复于刑部.岂是张乖崖那般.说杀就杀的.裴宣兄弟孔目是做老了的.怎的连这道理都不明白了.”
却听一边的西门庆大笑而起.说道:“公明哥哥.你这话.可说得好笑了.”
宋江心中一凛.暗道:“这厮果然耐不住.要來排陷我兄弟了.”因此更不客气.疾言厉色道:“我话中有何好笑之处.”
却听西门庆笑道:“公明哥哥.须知这里是梁山泊.可不是大宋官府.那些用來官官相护的法律条文.无论如何.也使不到咱们兄弟的头上.”
宋江听了心中“格登”一下.暗中叫道:“苦也.我怎的忘了这里是贼窝.竟和裴宣那厮打起文案官司來了.如今却被西门庆这厮抓着了痛脚.岂不冤哉.”
正心念电转.计较着怎样挽回不利局面.却听西门庆又款款道:“再说了.裴宣哥哥那里.只是讲了一个前朝的故事而已.宋江哥哥怎的就扯到宋清兄弟罪当斩首上面去了.宋清兄弟虽然有过失.但也是初次践职.不知情、不小心之故.哪里就该死罪.宋江哥哥一向精明.今日居然如此乱了方寸.可见得是兄弟情深.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想必是在郓城县做吏时.民间那些借題发挥的冤假错案见得多了.”
宋江听西门庆居然替自己兄弟开脱.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时间怔在那里.作声不得.
裴宣也道:“四泉兄弟之言极正.昔时孙武子教女兵.亦曾三令五申.教而不听.然后才行刑.若今日我随意用法.岂非不教而诛.我裴宣不赦有罪.不罚无辜.今日既掌梁山军政司.若胡乱判决.也算不得铁面孔目了.”
这时宋清哭丧着脸道:“既如此说.小弟这颗人头.是无事的.”
裴宣正色道:“我梁山之法.与世俗不同.众兄弟來自五湖四海.虽入大寨.草莽习气一时难除.或许偶有触犯法网.因此在山寨律法草创之初.非关大罪.皆先赦两次第一次是不知道.第二次是不小心.两次后胆敢再犯.必当严刑.”
宋清听了.拍着胸膛.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却听蒋敬厉声道:“情理可恕.道理难容.宋清兄弟擅自批字画押.致使帐目混乱.幸喜此时财政初创.帐目审计相对容易许多.否则若等日后百货流通.计数繁杂起來时.那还了得.因此小弟在此提议.宋清兄弟才具.实当不得财政重任.且请其退位让贤.”
宋江听了.先松一口气.心中暗道:“想不到西门庆这厮如此心狠手辣.今日若不是我据理力争.其人必然勾结着裴宣蒋敬.致我兄弟于死地.我兄弟若再往他那个‘财政部’的衙门里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这个差使.不干也罢.”
因此宋江便接着蒋敬的下音.向晁盖拱手道:“天王哥哥.我这不成材的兄弟.捅了这么个漏子.也沒脸在那里呆下去了.小弟肯请哥哥.将他裁撤了吧.”
晁盖只当宋江是在说气话.便和稀泥道:“三郎贤弟.四郎毕竟年青.沒有经当过大事.偶尔受些挫折.亦是万物生长之道.依小兄我之见.切不可因噎废食.还是留在原來的位子上.好好磨练才是.”
宋清听到晁盖还要将自个儿沉沦在虎狼穴里.眼里一百个不愿意.宋江见了.心中有一只灵活的犀牛暗暗冲撞道:“磨练磨练.落在西门庆那厮手里.只怕磨练到最后.我这兄弟就算是铁棒.也要被磨成绣花针了.既是君子.岂可立于危墙之下.”因此偷个空儿向吴用瞥了个眼色.
吴用闻弦歌而知雅意.再次出列.义正辞严地道:“我梁山是有法度的地方.宋清兄弟既然犯了错.便当受惩.岂可因其兄位高权重.便逍遥法外.裴宣裴孔目虽有两赦之说.但宋清兄弟犯事在先.裴孔目立言在后.若不革职.只怕无以掩山上山下众兄弟悠悠之口.那时岂不冷了前來投奔的众多英雄好汉之心.”
宋江听了.连声附和.宋清也口口声声.说自己罪孽深重.理当革职.回家去闭门思过.再加上吴用一番慷慨陈词.晁盖拗不过他们.便将手一挥.照准了.
宋清被一脚踢出了财政部.当真是皆大欢喜.西门庆这边本來还以为宋清多半会赖着不走.定然有一场口舌官司要打.因此预先准备了好多折辩的言语.沒想到裴宣斜刺里杀出.三言两语间把话锋扯到了斩首的題目上.先把宋江吓得软了.到最后竟变成了宋江上赶着要把兄弟捞出财政部.好象唯恐动作慢一些.宋清就要被零割碎剐了一般.看着宋江兄弟俩和吴用的拙劣表演.真真好笑.
一场风波.就此暂时平息.正在这时.却有小喽罗來报:“有客來拜.”这正是:
梁山方才停吵嚷.江湖却又起风波.却不知來者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