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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朱富关于李云不吃酒肉的顾虑.西门庆大笑道:“这李都头实在是清廉得紧了.连酒肉都索性不吃.那就安排些菜蔬素果下了药.让他这个青眼虎插翅难飞.”
朱富听了答应一声.又道:“四泉哥哥.小弟手下这些个火家.也都是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子.而且沒什么家室之累.他们平时和小弟习学武艺.最是贴心.今日小弟便带挈他们往梁山走走.哥哥可愿成全.”
西门庆点头道:“八百里梁山泊.还怕多他们几个吃饭不成.何况他们明知朱富兄弟杀了贪官.却匿而不报.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此等好汉我西门庆最是敬重.他们若要上梁山.我第一个举手欢迎.”
朱富大喜.便下去安排去了.朱贵却道:“四泉哥哥.李老伯母那边……”
西门庆道:“老人家年纪高大了.受不得急赶路的颠簸.因此我才未敢叫她老人家随了令弟媳去;何况老人家半路上若见不到儿子.以为咱们是心怀歹意.就此闹起别扭來.那该如何收场.因此若求万全.还得如此如此……”
朱贵听了.点头称是.便和杨林出外准备去了.
西门庆向窗外望了望.阳光已经普照.想必青眼虎李云也已经到了沂岭村曹太公庄上了吧.他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那四只国家一级保护的老虎.到底还是被李逵给打了.看來碰上了专打李鬼的莽李逵.不管老虎还是老腐.都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也算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朱富酒店里的火家.都是处理菜肴的熟手.按照西门庆的吩咐.一番忙乱之后.便都井井有条起來.熟肉、好酒、果品、菜蔬.加料后都摆布得整整齐齐.装在担子果盒里.大家肩挑手提.都到沂水县城外远处僻静山路口坐着等.
直到日头正中.远远只听敲得得胜锣响.约摸有三、五十号人喧嚷而來.当先一人骑了匹有气沒力的长毛瘦马.走在最前面.这匹瘦马是官马.马齿早已增得不能再增.已入暮年中的暮年.本來早该退休了.可惜县里买新马的钱都让父母官给贪污了.这匹老马也只好做伏枥的老骥.愿不愿意都得志在千里了.
马背上坐着的.倒是一条精壮汉子.此人三十多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公服.一双青眼顾盼之际.闪烁生光.不怒自威.正是“其身正.不令而行”的最好注释.
远远的看见.朱富便对西门庆道:“四泉哥哥.那马上之人.就是小弟的师傅青眼虎李云.”
西门庆点头赞道:“好一个英雄都头.”
再看李云身后时.却是一堆七长八短汉.三村四舍人.除了前來解李逵的老郎士兵外.剩下的都是曹太公庄上的那些猎户、李鬼的老婆.还有曹太公本人.都是要上沂水县做证的当然.还要领那三千贯的花红赏钱.
在士兵们中间.黑旋风李逵被剥得赤条条的.一步一棍的被打将过來.这李铁牛皮糙肉厚.挨几十棍浑若等闲.打他的人却换了好几拨.个个手都酸了.
一个士兵头儿便骂骂咧咧起來:“娘的.这厮好硬的皮.若不是都头不许俺们用大手段.哪轮得到你使这光棍.”
曹大户在旁边笑道:“若不是这等了得的光棍.哪里有本事闹动了江州.这黑贼越厉害.越能显出咱们擒捉他时出尽了辛苦.拿了他的功劳才更大.”
众人听了.乱哄哄称是.正得意间.却见前方山路口上转出一伙人來.都是满面笑容.为首的一个汉子.更是早早便抱拳行礼.大声道:“师傅且喜.小弟特來接力.听得师傅拿了黑旋风李逵.为咱们地方上除了一害.所以小弟备了些酒肉.一來替师傅庆功.二來來犒劳出力的弟兄.”
这伙男女一路赶來.走得急.肚中早有些饥渴之意.听到朱富之言.俱都大喜.眼巴巴地望着马背上的李云.只盼他开了口.大家便冲上去大快朵颐.
李云这时早已下了马.跳向前來.看看道旁的酒肉果品.不由得皱起眉來.嗔怪道:“贤弟.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如此远接.这么些酒肉.耗费了多少冤枉钱.你可是养家的人.须比不得我杨柳树剥皮光杆儿一条.”
朱富便道:“聊表徒弟孝顺之心而已.值得甚么.”向李云身后看看.又压低了声音道:“师傅在县衙门里当差.一向不如意.今日活捉了黑旋风.立下了大功.看哪个还敢小觑师傅.”
李云摇头苦笑道:“因人成事而已.我去时.这黑旋风李逵早已被绑成了大粽子一般.哪里还轮得到我出手.这李逵.听说也是咱们同乡.昨夜沂岭之上.力杀四虎.即使现在被捉.胆气也依然是凛凛不屈.当真是一条好汉.”
朱富一边斟酒.一边低声笑道:“既是好汉.师傅便做个主.放了他罢.”
李云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这个如何使得.若只是寻常命案.只消向上司递个病状.再补个死状.便能开脱了他.可这厮在江州城中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是朝廷天下大索的要犯.若放了他.不知要干连多少人.”
朱富笑道:“徒弟也只是说笑罢了.管他黑旋风是不是师傅捉拿的.终究是师傅一路解送回來的.到底脱不了师傅一功.來來來.师傅请酒.”
李云摇头道:“贤弟.我李云岂是那等冒功请赏之辈.这黑旋风是谁捉的.就是谁捉的.与我无干.”
朱富叹道:“师傅也忒呆了些.冒领属下功劳之事.天下官场.哪里沒有.哪天沒有.偏师傅洁身自好.却还要受尽那些小人白眼.唉.不说了.师傅请酒.”
李云盛情难却.虽接了酒碗.却踌躇道:“贤弟.你也知道我.素日从不饮酒……”
朱富笑着向李云身后一挑下巴颏:“师傅只须做个样子即可.你不先表率表率.你手下这些人哪里敢放怀吃喝.”
李云回头一看.果然他手下那些士兵们一个个馋着眼睛直往酒肉担子上看.看那样子恨不得连扁担都啃了.李云哑然失笑.便举碗略沾了沾唇皮儿.便还了给朱富.然后向众士兵笑道:“大家随意吧.记着回县里领了知县相公的赏钱后.可要到西门外我兄弟店里.好好作成我兄弟的生意.”
众士兵轰然称是.然后一涌而上.在几个火家的伺候下.大吃二喝起來.
朱富端过一盘果品菜蔬.对李云道:“师傅虽不喝酒.但走路也乏.吃些儿垫垫肚皮也好.”这一回李云不再推辞.接过來用了些儿.
这一边朱富招呼李云、朱贵、杨林和几个火家招呼众士兵.西门庆看曹太公一帮人却不拢來吃喝.心下暗想道:“嘿嘿.是了.这些人只能算百姓.却不敢和这些吃公家饭的一个槽里争食吃只是他们若不吃时.待会儿动起手來.却不多费我的手脚.”
想到这里.便提起一个食盒.向曹太公那边走了过去.
李逵光着眼.早看见了朱贵朱富弟兄两个.知是用计.见西门庆过來.故意道:“你们也请我吃些……你.你.你却却不是西门……”
西门庆用姜汁把自己手脚和脸都染黄了.掩饰住了自家的公子容颜.先前混在众火家队里时.李逵哪里认得出來.待走得近了.这才发现.面前之人竟是三奇公子西门庆.黑旋风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说西门大官人不是去了二龙山看兄弟去了吗.怎的到这里來了.他是个心直口快的莽汉.嘴上沒有把门的.当下便要开口泄露天机.
李逵嘴里话音一转.西门庆便知道这厮定然吐不出象牙來.当下飞起一脚.正踢在李逵大腿上.踢得李逵“哎哟”一声.把下半截话儿都咽了回去.
西门庆戟指着李逵喝道:“你个黑厮.既然知道是西门外朱家酒店來人.还敢在笑面虎的嘴里叨食吃.风大也不怕扇了你的舌头.给我闭了你那鸟嘴.还敢瞪眼时.看老爷不消遣死你这杀材.”
李逵这才省悟.便低了头不吭气了.正吃喝的众士兵看着有趣.都哄笑起來.
西门庆提了食盒.來到曹太公众人面前.打了个躬道:“各位走路辛苦.这里些须酒食.大家将就用些儿.”
那曹太公是个为人行短的闲吏.专一在乡里放刁把滥.勾结着沂水的贪官.近來暴有了几贯浮财.便也学着锦衣玉食起來.见打开的食盒中酒不醇、肉不细.曹太公哪里将这些粗糙吃食儿看在眼里.便摆手道:“我在自家庄上.已经用过了.且让旁人吃吧.”
李鬼的老婆虽然想吃.但她正跟曹大户眉來眼去.唯恐吃了这粗食.失了自己的身份.因此也咽着口水拿架道:“奴家也不吃这等腌臜食儿.”
西门庆心中冷笑:“你们两个.却是自寻死路.”这正是:
自古刚拳输笑面.从來正气破奸邪.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