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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朱富说他笑面杀贪官的事情.酒店里的众火家都是知而不报.西门庆心中好生相敬.便道:“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朱富兄弟.你手下那些义气的好兄弟也莫说自家身份低微.便请出來.大家围桌一坐.在下倒要好生敬他们几碗酒.”
朱富听了心道:“都说清河西门庆是人中的好男子.讲义气.爱好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若只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善待我倒也罢了.但他却连我那帮名不见经传的小弟们也看觑起來.可见他那颗心是个真的了.”
一时之间.朱富心中对西门庆的敬仰之情更增了十倍.拱手恭声道:“四泉哥哥.小弟几日前私自领了铁牛李大哥回家.路上撞见的人着实不少.小弟唯恐在官府那里失了风漏了消息.因此这几日都是早早便打发那些个弟兄回去了.便是有事.也连累不到他们.”
西门庆、杨林都竖大拇指:“朱富兄弟.果然是人中大丈夫.恁的有担当.够义气.”
朱贵便有些傲然道:“我们沂水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人心还是轻财重义的.我兄弟他虽穷.但在这县里倒还有些仗义的好名声.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又愿意去做官府的走狗.赚那昧心的赏钱.來同我兄弟为难.”
朱富便道:“哥哥说的是.小弟杀了三个赃官狗腿.这事沒有个不透风的墙.沂水的父老们大部分都知道了.唯独瞒着官府里的那一小撮.小弟‘笑面虎’的名号虽然更响亮了.但心中却不免惴惴.到最后.索性便横了心.大不了抵命便是.可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官府却始终未曾來薅恼.小弟这才知道.小弟的这条命.是沂水的父老乡亲们嘴角上赏下來的.”
西门庆点头道:“这正是人心向背.公理长存了.朱富兄弟杀贪官.为乡里除了祸害;父老乡亲们知恩图报.保护自家的反腐英雄.这是上合天心.下合民意的事.说甚么赏不赏的.须知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就是老百姓的那颗心.顺民心者.民视之如爱子.纵百死亦愿翼护之;逆民心者.有朝一日.风雷激变.要他们月缺难圆.身死嗣灭.”
众人听了.都喝一声彩.酒喝得更加快了.
朱贵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朱富说道:“兄弟.咱们沂水县的都头李云.却是个精细人.盖房子时一砖一瓦的破绽他都看得出來.何况是你杀了三只狗命这般的大事.你又是怎么瞒过他去的.”
朱富听了苦笑道:“哥哥.小弟哪里能瞒得过我这位师傅去.若非他暗中周全我.小弟这颗人头也早已挂上城门.示众多时了.”
朱贵听了一惊.追问道:“那青眼虎李云果然看出破绽來了.他却是怎么周全兄弟你的.”
西门庆听了插话道:“这位李云都头.为何叫做‘青眼虎’.在下只见过一个兄弟‘金眼彪’施恩.他家是西域胡商出身.眼珠是金色这倒也不足为奇.青色眼珠的人.在下不但从沒见过.连听也沒听说过.”
朱贵道:“四泉哥哥莫非忘了晋时竹林七贤中的阮籍.籍又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常言‘礼岂为我设耶.’时有丧母.嵇喜來吊.阮作白眼.喜不怿而去;喜弟康闻之.乃备酒挟琴造焉.阮大悦.遂见青眼.后人青盼、垂青之典故.皆由此而來这位李云都头.却和阮籍一样.也能做青白眼.只是他为人厚道脾气好.虽是一县的都头.却从不仗势横行.反倒礼贤下士.屈己待人.相对时只见青眼.不见白眼.所以很早一帮士子就送了他一个‘青眼虎’的美名.一赞他为人忠厚.二赞他武艺高强.”
朱富也道:“我这位李云师傅.祖上本是房屋营造出身.沂水县四下里观阁寺院.大都出自他祖辈之手.到他继承家业时.不想碰上了一个贪暴的官.觊觎他家有钱.就硬说他家祖上拖欠了官银至今.立责追比.李云师傅不敢跟官府争辩.忍气吞声.倾家荡产.才填足了那贪官的胃口.从此贫无立锥之地.也再干不得旧日营生.后來新官上任.怜惜我师傅命蹇.又知他有一身的好武艺.就参他做了本县的都头.倒也风光了两年.可叹后來这位好县令被入在了甚么旧党的册子里.丢官去职不说.更不知被发配到了哪里.來了现在这么一个贪官.也算是俺们沂水的老百姓前世不修.”
西门庆听了缓缓点头:“原來.这位李云都头.也是个苦出身.”
朱富便叹气道:“谁说不是.我这师傅.持身清正.就因为他不是那等同流合污之辈.所以成了县里贪官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受尽了排挤.小弟有时劝师傅.上下左右都是豺狼虎豹.这都头做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手丢开.去他妈的.心上也得清净谁知.我师傅却自有一番道理.”
“哦.”西门庆好奇起來.“他怎么说.”
朱富道:“我师傅说.他在都头的位子上多受一天气.沂水的父老乡亲们就少受一天制.若他撒手走了.换一个豺狼禽兽來坐这都头的位子.沂水众父老乡亲们的血只怕都要被这些贼子们杀尽了.”
西门庆叹道:“想不到沂水这么一个小地方.除了铁牛大哥、朱家兄弟.还有这么一号英雄人物.这位李云哥哥为了百姓甘愿忍辱负重.当真是性中自有大光明的佛心赤子.只恨西门庆不得一见.”
朱贵道:“在我背井离乡之时.李云虽然做了两年多的都头.但还是一贫如洗.连个老小都娶不起.兄弟.这几年李云娶妻了沒有.”
朱富便苦笑道:“我这师傅不得县中富贵人青目.家徒四壁.哪户人家愿把女儿嫁他.不过我师傅却也硬气.他眼里还真看不下县里那些浅薄人家.因此从不着急.只是随缘渡日.用他的话來说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饥.锁上门也不怕饿死小板凳.晚上躺在被窝里.更不用听枕头风吹着要他去贪赃枉法收黑钱.官匪勾结做歹事’他如此这般的逍遥自在.我这做徒弟看了也只好干瞪眼.劝是劝不回的.”
朱贵听了叹道:“数年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
西门庆也叹道:“若非其人如此倜傥.朱富兄弟杀戮了三条贱狗性命之事.他如何肯包容.”
朱富道:“正如四泉哥哥所言.李云师傅來小弟店中.语气中特意点醒了小弟.最后更教小弟满县里散布荒谬的谣言.今天说那三只狗是东城的和尚杀的.明天说那三只狗是南城的道士宰的.后天又说案子是北方來的契丹人做的.乱七八糟之下.便是有一天有人说三只狗是小弟杀的.只怕那公堂上的昏官谣言早听得烦了.先入为主之下也只诈小弟百十贯买命钱就此了事.”
众人听着.无不深感荒谬.但却渐渐笑不出來.
西门庆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这位李云都头.倒还是智勇双全的人物.”
朱富道:“我师傅若是有勇无谋.如何能同满城的贪官污吏去周旋.”
众人听了点头.西门庆便停下了酒.对大家说道:“沂水县里既然有这么一位英雄都头.咱们弟兄行事时.却须得小心谨慎.万一惹出是非來.对上了这位李云都头.岂不让他难做.也带累了朱富兄弟.”
朱富听了暗暗感激.心道:“三奇公子果然气宇宽宏.他威镇山东八府.江湖上英雄说起來谁不钦佩.今日只因敬重我师傅是条好汉.就宁愿收敛锋芒.隐在暗处.以退让我师傅一时如此雅量高致、胸怀沧海之人.最后必然能做成大事.”
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唉.若不是我已经有了妻子儿女的拖累.我也愿意跟着这位四泉哥哥上梁山.省了受这世上贪官污吏的多少鸟气.”
正遗憾时.却听朱贵问道:“四泉哥哥.接下來该如何行事.便请你吩咐了吧.”
西门庆道:“朱贵哥哥刚刚回家.你们兄弟久别.定然有说不完的话.你且留在这店中同亲人叙旧.杨林兄弟是锦豹子惯走山林.今晚就和我上这沂岭走一遭儿.”
朱贵听了.便急道:“四泉哥哥说的是甚么话.安有你们走动奔波.我却在家中坐地之理.天王哥哥和宋江哥哥的将令.却是交给小弟的.小弟正当出力.怎能坐享其成.”
西门庆听了笑道:“朱贵哥哥不必着急.小弟我和杨林兄弟过沂岭去探铁牛大哥.哥哥和朱富兄弟却需在这里雇两辆能赶远路、有车厢遮挡的大车.我自有用处.”
西门庆这一定计不打紧.有分教:
沂水岭上杀四虎.梁山泊里引双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