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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上床歇卧.吴用一边悠然道:“吴良啊.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吴良小哥道:“我只知道自打记事起.我就跟在先生左右了.等闲的年头.我也懒得去记它.”
吴用点点头.说道:“你从小跟着我.心里自然要向着我.今日看到我要让位与西门四泉.你便不由得着急起來.这是你对我的关切之心.我也不來怪你.但是”
听到吴用语气一变.吴良小哥便知道自己虑事处有什么不通透的地方.急忙垂手而立.静听吴用教诲.
却听吴用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随了我这么些年.读书不可谓不多.对那《阴符经》.你也该多少有些心得才对.今日我的举动.别人看不出來.难道你还看不出來吗.若你再这般浑浑噩噩下去.却让我将來怎能放心扶植你起來.授你权柄.”
吴良小哥嗫嚅着道:“是.是小的愚钝.象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一样.惹先生生气了.”
吴用哼了一声.说道:“今日聚义厅上.我当众让位的妙处.你却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才准你睡觉.”说着.他自己先放倒了头.鼾鼾睡去了.
吴良小哥蹑手蹑脚地坐回自己的小床上.盘膝在那里.闭着眼睛冥思苦想起來.吴用平时的教诲.一句句自心头流过.读过的兵书谋略.一字字的在脑中转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小厮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大悟之下忍不住“腾”地跳起身來.欢叫道:“妙.妙.妙.”
却听那边床上的吴用呵呵而笑.打趣道:“一物生來真奇妙.开口就是喵喵喵(妙妙妙).放着老鼠它不逮.却把鲜鱼偷吃掉你这小猫.可领悟了吗.”
吴良小哥早拜倒在地.恭声道:“先生妙算.小的终于明白先生的苦心了.”
一摆手.吴用矜持地道:“罢了.既然想明白了.可见你还是有些慧根的.夜深了.安心睡吧.”
“是.”吴良一边答应着.一边展开自己的铺盖.却又忍不住问道.“先生.此计若是有失……”
吴用不屑地挥了挥手.朦胧道:“万无一失.这就是算死了的人性.其间的道理.再过二十年.你必然应用得出神入化.皆从今日这一悟中得來.”
吴良小哥“哦”了一声.躺倒后依然大睁着眼睛想了半天.这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聚义厅上.晁盖击鼓升帐.将江州之行的一众有功人员尽皆厚赏.由穆家庄庄丁、李立酒店的伙家、李俊手下的梢公水手新晋的小喽罗们欢声雷动.反倒是讲武堂的学兵们得重赏而不动声色.颇具卓尔不群之沉稳气度.
林冲看了不禁欣慰.转头向西门庆笑道:“四泉贤弟.这些家伙跟着你走了一趟江州.倒也有些长进.”
西门庆这个讲武堂的山长面上有光.便笑道:“若不是林冲哥哥教练得好.江州之行.也不会这般容易.”说着.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江州之行固然不容易.但他西门庆昨天晚上的回家之行.更加不容易.
昨晚聚义厅上筵席散了时.那玳安小厮早奉了月娘的命令.早在聚义厅前后踅摸了一十八趟.见到西门庆出來.玳安宛如皂雕攫紫燕.猛虎啖羔羊一般.扑上來擒了西门庆就走.唯恐又生出甚么事情來.自家公子又要学大禹过家门而不入.那还了得.西门庆本來还计划要去探视黄文炳.这一下全给泡汤了.
一路上玳安絮絮叨叨.说不尽月娘对西门庆的相思之深苦.这些话本是听小玉转述而來.此时再经了玳安小厮的一张巧嘴.免不得足尺加三.将西门庆的一片温柔心肠鞭笞得体无全肤.
西门庆回头自思.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家里的妻女.自己东京城跑了一趟.回了梁山后足不旋踵.又旋到了江州去.虽然在义气上面挣了满分.在家中的亲情上头.却板上钉钉是得了负数.想到月娘一个人在家中孤苦伶仃.西门庆心头怜惜之情大起.
玳安带着西门庆刚到家中大门口.正要排闼而入时.斜刺里黑影一闪.早杀出一员女将只见她蛾眉倒竖.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圆睁.宛如花木之兰.此将非别.正是潘金之莲到了.
自从西门庆、武大郎、武松、焦挺结义.潘金莲和吴月娘就通家交往起來.而两家共上梁山之后.姐妹两个走动得更是稠密.这两个月來.月娘的一腔相思血诚.潘金莲丝丝毫毫都看在了眼里.恼在了心上.她替好姐妹打抱不平之心久矣.今日既然堵住了西门庆.岂有将他轻轻放过之理.
当下潘金莲左手叉腰.右手一指头戳出.几乎把西门庆的鼻子捅了个对穿.西门庆丢盔弃甲.连连后退.再想找手边的玳安当拐棍时.却见那小猴儿早见机跑出八丈开外了.
西门庆正暗暗叫苦时.潘金莲早已经破口大骂:“我把你个狼心狗肺、抛妻弃女的浪荡行子.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旁人一恭维你义薄云天.你就找不着北了.一去东京一个月.回來也不说跟家里打个招呼.便又跑到了江州去撞尸.天下人喂了多少猫.见过个野腿的.也沒见过你这么个野腿的.你把我月娘妹妹抛闪在家中.置于何地.”
这一通大骂.只骂得西门庆头昏眼花.摸门不着.眼看四下邻里闻风而动.都围裹了上來.象秦明、花荣娘子这类禀性贤淑的不出声地影在一旁.倒也罢了.象阮氏三雄的浑家这样的村妇.却是嘻嘻哈哈.指着西门庆笑个不住.西门庆面红耳赤.只好向潘金莲打了个只有杂技演员才能完成的大躬.低声央告道:“好嫂子.你可怜兄弟.当着恁多人.就容让我些个吧.”
潘金莲“呸”的一声还好她这一口唾沫沒唾到西门庆脸上來更骂道:“好啊.现在当着恁多人.你就想到要我容让你了.你把我月娘妹妹一扔三个多月.你怎的不知道容让她.你这厮.当年包爷爷的虎头铡下.怎的沒把你这沒良心的和陈世美一起铡了去”
这时武大郎也已经闻讯赶來.本來慑于潘金莲雌威.还犹豫着不敢上前.但看到西门庆在潘金莲的唇枪舌剑之下.不敢有还手之力.更缺乏招架之功.整个人狼狈不堪.是个束手待毙、听天由命的架式.不由得动了义气心肠.心道:“我这三弟威镇山东.恁大一条好汉.无论如何.也不能受妇道人家这般羞辱啊.”
当下便上前.轻轻一拉潘金莲的袖子.那力道比沒拉还轻.软声道:“大嫂.四泉兄弟如今是一山之望.他低头受你的教.兄弟对嫂子的情份上.也尽到了十二万分.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你不可再说得那么难听.”
“我说的难听.”潘金莲火冒三丈.向武大郎吼道.“他西门四泉所做所为.就不怕难看了”
武大郎不露痕迹地向后移形换位了三尺.嗫嚅着道:“那也不能当着恁多人.就这么一指头戳到鼻子尖儿上去呀……”
潘金莲双峨眉一竖.发狠道:“我是他长嫂.自古有言长嫂比母.他敢辜负我月娘妹妹.我就要排喧他.”
自从上了梁山.潘金莲以自家泼辣的作风、无敌的美貌、精妙的裁剪、灵动的心机.早已拿下了娘子军头把金交椅的宝座.此时见她大发雌威.收拾得清河县两个星主贴然无辞.娘子军里的好事之辈无不叫好儿.
西门庆正做沒理会处.却听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定睛看时.却是自己的女儿西门小凤把头从门缝里向外一伸.然后吐了吐小舌头.嘻嘻地笑道:“这么热闹哇.”
见了西门小凤.潘金莲的火气便降了几分.眉开眼笑地伸手向小凤一招:“乖女儿.到干娘这里來.”
小凤直橛橛地从西门庆眼前过去.也不向他这个做爹的打声招呼.看來小丫头心里也怨气着呢.來到潘金莲身边.小凤翘起脚尖.贴在潘金莲耳边.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潘金莲听完了小凤的话.含笑向屋中掠了一眼.便拉了小凤的手.向西门庆狠声狠气地道:“哼哼.看在我月娘妹妹的份儿上.今天暂且便宜了你.你若敢再辜负她.犯到我手中.却须仔细你的皮.”
西门庆如得大赦.连连作揖道:“不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潘金莲挟大获全胜之余威.哼了一声后.拉了小凤的手说道.“乖女儿.今天跟干娘睡咱们这便解围了吧.”说着.拉着小凤当先走开.一群婆子马子也都嘻笑着散了.
西门庆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头道:“这张脸皮.现在方是我的了.”这正是:
俊杰世外啸傲处.红粉山中振威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