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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锋刃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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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氏师兄弟见西门庆突然刀劈武松.尽皆惊得呆了.却见武松不躲不避.一刀斩个正着.只听“噼啪当啷”连声脆响.却是西门庆一刀挥下.将武松行枷镣铐.尽都劈开.连盖着朝廷神圣大印的封条.也斩成了四截.

    这一刀之势.急如星火.气吞斗牛.正是从奇险中见功力.其间力道只要一个拿捏不稳.刀锋略偏.以宝刀之利.武松哪里还能留得命在.西门庆一刀断枷断镣.固然是神乎其技.武松则坦然而受.其胆气之豪雄.信任之情笃.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蒋氏师兄弟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心底看出了深深的惧意.扪心自问.西门庆这一刀之威.换了他们甚至他们的师傅蒋门神.都是万万不能.更不要说.现在武松那只大虫身上的束缚.已经尽数打开了.

    二人心意相通.一声大叫之下.转身便跑.再在这里呆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武松冷笑一声:“哪里走.”从西门庆手中取过杨家宝刀.挥手一刀.将中飞刀而死那个公人的人头剁下.然后手挽人头力掷而出.正砸中一人后背.那人长声惨叫.象大虾米一样倦曲了身子.在地下扭曲乱滚.

    长长地呼了一口胸中恶气.武松冷笑道:“今日先替陈小飞兄弟报一掷之仇.”

    西门庆手提乌孙宝刀.也向另一人直追了上去.轻功展开.越追越近.那人眼看逃生无路.赤红了眼睛转过身.抓着朴刀喝道:“西门庆.赶人休要赶上.”

    哈哈大笑声中.西门庆冷然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下焉有是理”声到人到.搂头一刀劈下.

    那人被西门庆气势所慑.甚么拼命的锐气都沒了.眼见刀來.横朴刀向上一封.西门庆眼眉一竖.丹田叫力.“嘿”的一声断喝.刀光如闪电般掠过.

    只听“嚓”的一声响.乌孙宝刀一刀挥过后.那人刀断手断.接着从左肩到右腰.一道血线骤然爆开.整个人斜肩带背.已经被劈成了两块儿.下水淋漓.流得满地都是.

    西门庆早已飘身让过了那一波飙出的血浪.提起刀來看时.却见依然是青光照面.并无一丝血痕沾染.禁不住喝一声彩:“好快刀.”

    再往地下一看.却见那人一刀两断之下.兀自沒死.犹在扭曲挣扎.是个极惨痛的光景.西门庆手腕一翻.刀光陡长.一刀将之人头切下.那颗头“骨碌碌”直滚出七八步开外.半张着的嘴里吁出一口长气后.脸容渐转平静.眼睛里的两道翳膜终于象垂帘一样慢慢地阖了下來.

    西门庆提刀转身.却见蒋门神的另一个徒弟.被武松一人头砸在后背上.受了极深的内伤.此刻甚么也顾不得了.正趴在路边大口的吐血.武松冷笑着上前.一脚跺在他的后背上.“哇”的一声.那人黑血狂喷.却把胸腹后背上的梗阻的淤血都吐出來了.

    吃了这一脚.虽然血吐满地.精神大萎靡.但终于可以说话了.这厮果然得了蒋门神的真传.转过一口气后.开声第一句就是:“两位祖爷爷饶命.”

    武松一把脑揪住他的发髻.将他提了起來.喝问道:“我问.你答.你若想找死.就虚说鬼道好了.”

    那厮被武松一揪.象瘟鸡一样.全身的关节都软垂了下來.也顾不得嘴巴里的黑血往胸脯上滴.鼻子里的鲜血又往嘴巴里流.只是沒口子的应道:“孙子一定实说.孙儿一定实说.”

    西门庆过來问道:“我听出來了.你就是刚才说.杀人都要让别人做糊涂鬼的那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听了西门庆带着秋后算账语气的话.只唬得魂飞天外.他被武松抓着脖肩上三阳交会的大椎穴.手足酸软.心急之下恨不得长出个尾巴來摇.一迭连声地道:“两位祖爷爷莫要生气呀.小孙儿只是受人差遣.不敢不來.冒犯了两位祖爷爷的虎威.两位祖爷爷都是英雄好汉.就高高手.莫要和小孙儿一般见识.把小孙儿当个屁放了吧.”

    武松皱着眉头.揪着这厮的手用力一抖:“我三弟刚才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抖.几乎沒把这厮抖散架喽.这家伙翻着白眼儿.好不容易转过一口长气.挣扎着哀告道:“祖爷爷息怒.祖爷爷息怒.小孙儿叫蒋德.是蒋门神那个狗贼的四徒弟.另一个是我三师兄蒋道.蒋门神那狗贼说.我们兄弟快活林那日沒在二位祖爷爷眼前露过面儿.因此今日才硬派我们來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两位祖爷爷.小孙儿是被蒋门神那狗贼硬逼來的啊.”

    西门庆冷笑道:“原來你叫蒋德.嘿嘿.却不知你这腌臜厮.又有什么德好讲.”那蒋德垂下了头.一声儿不敢吭.只是哀求祖爷爷饶命.

    武松问道:“你师父蒋门神今在何处.”

    蒋德道:“小孙我临來时.蒋门神那狗贼伙同张团练那狗贼.只在张都监那狗贼家里后堂鸳鸯楼上吃酒.专等小孙儿回报.”

    武松和西门庆对望一眼.二人心中都有杀机闪现.武松便喝道:“原來恁的.却饶你不得.”杨家宝刀青光闪烁.一刀将蒋德的人头割下.只见刀身光洁如镜.竟无一点血迹沾染.而刀刃刃口由上至下.却有一抹血痕.慢慢聚成一粒血珠.顺着锋刃轻轻滑落.武松手腕一转.那血滴就被挑在刀尖上.如枝头秋花.扑簌颤动.那将落未落之时的风情.最是娇艳动人.武松和西门庆都是喝一声采:“好钢水.”

    西门庆眼见武松眼望孟州城.显然胸中还有忿气未灭.便推他道:“二哥.我们先把道路清理干净了.免得吓阻了后來的行人.”

    武松见西门庆面对修罗血杀场.却是面容平静.神色如常.心里暗暗称奇.只暗叹道:“我这三弟.若不是天星转世.我第一个就不信.其所做所为.真非寻常人也.”

    待见西门庆从芦苇荡中推出一只小船來.船上有锹有耙有口袋.还有一堆用來沉尸灭迹的大石头.武松心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把路上的人头残尸、淋漓脏器都收拾进口袋里.拖回船上.绑上了石头.然后西门庆双桨摇开.小船儿推开波浪.直驶进苍茫的暮色里去了.

    到了水深处.西门庆把四个大口袋一个个都捽进了水里去.这时他的脸上才现出一丝落寞的神色來.叹息道:“可惜.可惜.”

    武松一起在观察着他的脸色.这时忍不住问道:“三弟.这些害人贼.死不足惜.你却替他们可惜什么.”

    西门庆摇头笑道:“二哥.我不是替‘他们’可惜.是替‘它们’可惜可惜了那几个大口袋.装了那些腌臜肉块儿.却是太委屈它们了.”

    武松看着西门庆那言笑晏晏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弟.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西门庆点头:“正是.小弟向來规矩.这种湿活儿.今天还是头一回干.”

    武松奇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三弟你宰割起那些贼子來.却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意犹未尽.”

    西门庆看着四面烟波浩淼.船下流水终于将最后的暮色冲刷殆尽.黑夜笼罩了飞云浦.岑寂象睡莲的花瓣一样从八方阖了上來.将这艘小船拢在一片寂静里.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面上露出了回忆的笑容.

    “二哥.我來跟你说说我的前世吧.”西门庆的话语轻轻回荡在水面上.无声不寂.

    武松精神一振.清河县都说西门庆魂入地府时.在森罗宝殿前看过三生石.但他看到了什么.却从來不讲.沒想到今天自己有幸.却能听到三弟举世无双的故事.

    “二哥.小弟前世.叫做秦梦溪.也是父母双亡.是邻居郎老伯收养了我.老伯有两个儿子.大的夭折了.小的叫郎二武.同我一起长大.和亲兄弟也沒什么分别.”说着.西门庆抬起了头.夜色里武松只见他的眼睛里闪闪泛光.想到自己和大哥武植从小相依为命.武松心中眼中也是一酸.

    “后來.郎老伯也殁了.我学文不成.做了个……说书的秀才.我哥哥在街上做小买卖为生.有一天.有个狗官的小妾开着辆宝马……不不不.是骑着匹宝马.把街上一个老人撞了.那妇人不但不给人家赔礼治伤.反而倚势欺人.把官司一直打到了……提刑衙门里去.”

    武松伸手在船帮上重重一拍.暗恨了半天.才问道:“三弟.后來怎样.”

    西门庆声音平静.却暗藏着汹涌的地火:“还能怎样.官官相护罢了.那妇人指着被撞得头破血流的老人.叫嚣道都说我撞了他.你们谁看见了.谁看见了.谁敢站出來作证.谁敢当时万众无声.只有那恶妇的狂吠声在衙门里回荡.”

    武松眼眉一立.正忍不住要痛骂时.却听西门庆道:“这万马齐喑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响起我看见了.我來作证.”这正是:

    正义自古通地狱.光明从來向深渊.却不知这作证之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