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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节 病榻乌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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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次幻想,一个人的独步,

    在没有你的某天,能顺着教室的长廊,走过狭长的孤独。

    那时候,没人再替我掌灯,

    我也有了影子,能和我背靠背,在微光下拉长作一对儿寂寥的弧度,

    就这么静静地依偎,不哭,不笑,不闹,再说上一句,我不孤单。

    然后自欺,然后没所谓地自欺,

    然后所有的所有,就成为一种痛得麻木的幸福,不为所有,而所有。

    我一个人,总是这么一个人,

    一个人知命,一个人信命,一个人听天由命。

    水里没有月亮,或许还有光,

    没人再敢多说一个傻,因为是傻瓜的,就注定傻到家。

    等待,亦或是说,等待又等待,

    起码,再不用把玻璃,哭成漫天开放的花儿,

    起码,我还有漫天的星星,陪我孤单。

    我想,我愿意一个人,我愿意就我一个人,这么孤孤单单,

    做天际的孤鸟,又或是,深海的孤帆。

    有一天,你总会消失,

    我一回头,你终将不见,像是一片飞絮,天南地北地飞。

    渐渐地,我终将失去,

    看一个缩放的孤影,扯出一片天的距离,

    够不到,摸不着,

    一如:那荒沙,那飞尘的飘渺。

    那一刻,你不悔,我亦不怨,好比一尾鱼游出另一尾鱼的视线,好比日出和日落的更叠,生死永不见。

    最终的最终,心知肚明,

    晓得你有多恨我,我不怕;正如晓得我有多爱你,你不屑一样;

    所谓的爱,和所谓的恨,

    终归会是一场没完没了的梦,是晴天初放时,不会动的云,

    当有了风,有了吹拂,一切的爱恨都会随着剜心的流动,曲终人散。——摘自窦泌的心情随笔《说一个人的唯美》风一路向北,我终将是那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

    “转来转去,又回到原点了。”

    我站到医院的门口,墙惨白着脸,把我的心堵得慌。

    “好啦,不想去的话,就在这儿等我。”

    栗子忽然伸手扶着一棵病怏怏的树,我知道,她该是吐了,难受得一脸菜色。

    “那怎么行,我哪儿能这么不够意思,不就是个医院嘛,走,要死一起死。”

    我像一个赴死的烈士,拽起栗子的胳膊就往医院走。大约迈了七步,我松开她,尴尬地停了下来。

    “唉,”她感叹:“我就知道·····”

    “打住。”我僵硬地弯着胳膊在胸前打了个大大的叉:“走后门。”

    “等等,”她审视着我,明知故问:“为什么。”

    “哎呀,别问了,还是走后门吧,走了啦。”

    我去拉她,但拽不动。

    “栗子!”我生气地望着她,她却包容地笑成一朵花儿。

    “你不说,我就病死。”

    她把手一摊,显然被几条虫子撑成了大胖子,口气真大。

    “好了啦,我承认我心虚,”我低着头,摆弄着两根手指怯怯道:“看到门口那个只长两颗牙那老头,我后怕。”

    “后怕?呵呵,知道后怕早干嘛去了?”

    “哼。”我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走回来拉我,这回换我死活不肯动。

    “不许孩子气。”

    “这哪儿叫孩子气,我只是害怕而已,”我把手搁在嘴边,凑近她耳朵小声嘀咕:“出于本能的害怕,你懂吗?”

    “怕什么,”她用手拍拍我的头:“不怕,有我呢。”

    她沿着墙角一路猫着步子前进,最后朝着医院的收费室贼贼地探了个脑袋:“来吧,窦泌,警报解除。”

    前一秒还跟在她后头像做贼的我,一听到这话就跟吃了豹子胆似的大摇大摆地冲到了她前面,她笑得哈哈地骂我:“狐假虎威哟,悠着点儿,小心闪着腰。”

    门诊部就在二楼,我跟着栗子在一楼挂了号,就直接奔了二楼的肠胃科。

    接诊的是一位女医生,她让栗子伸了伸舌头,摇着头说:“舌苔滋生了细菌感染了,我给她打一个小针,你拿着药单去给她取点儿药,吃了就没事儿了。”

    她把药方拿给我嘱咐说:“外敷的,内用的都在一起了,你去三楼的药房取药,别搞混了。”

    “好咧。”

    “窦泌你等等。”

    我应声就要出门,栗子却不放心地叫住了我:“你一个人行吗?还是待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怎么就不行了,你拿我当智障啊,药笺子都在这儿呢,我能拿错啦?”我不开心地把她往座位上推:“你呀好好呆在这儿打针吧,我去去就回。”

    三楼的走廊像一根弯弯曲曲的肠子,小间小间的病房密密麻麻地穿过了它突兀地褶皱,像是变异剧增的大球杆菌,多得碍眼。我拿着药笺向最靠左的拐角走去,半道上传来一阵男人的啜泣,我不禁停下脚来,循声朝着拐角的最里端踱去。声音是从一间病房传出来的,我向里张望,看到一个男人正抹着鼻水跟一个护士说些什么,我傻傻怔住,看着那个熟悉的侧影,我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寸草?”

    他终于回过头来,还是一双大眼睛,一样的瞪死人不偿命,只是而今眼里头转着的,竟然会是眼泪。

    “是你吗?”我颤栗着又问了一遍,我在他的眼里读到了我一样的吃惊,那欠扁的眼神,那美得令人窒息的俏脸,让我断定,真的是他。只是,我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哭,为什么才分离短短几月,他就变得这么憔悴:脸病态地发白了,眼窝也像是被谁狠狠地踩了一脚,深深地凹了下去,嘴角甚至还挂着些青涩的胡茬,一瞬间显得他是那么地沧桑,又或者说,苍老。

    “我的妈呀,你怎么跑这儿哭上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要死啦。”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像是怕碰到一触即发的地雷,会把他最后的坚强给崩地决堤。

    果然,我担心的事儿最终发生了,他神经失常地望着我,像是望着一个在他看来的不正常。

    “你干嘛,”我小心地问:“要吃人啊?”

    “吃的就是你!”他忽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般,勒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蜜豆,你个不要命的傻瓜蛋,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一声不响地跑掉,你就死定了,你知道吗?”

    “咳咳咳,松手了啦你要谋杀吗?”我用力地推开了他,清理一下有些错乱的思绪:“等等,你言下之意是,你是来找我的?”

    他忽然有些紧张地背过头去,我兴奋地跳到他眼前,不依不饶地调侃:“这么说你是为我哭?妈呀,这眼泪真的假的?”

    趁他不备,我顺手拿食指蘸了一滴放到了嘴里:“呸呸,咸的跟真的一样啊,竺寸草,你挺会造假的。”

    “少来。”他用力地扯起袖子抹干了眼角的泪水,自认有理地说:“我哭是因为你不在了阿哥会哭,来找你,那也是因为阿哥让我来找你的。”

    忽然间,像是下了一场骤雨,把我心里那一丝丝莫名的欣喜,给浇灭了。我猛然地意识到,刚才的彼此都不像彼此,正如我记忆中的他,不会为了大大的烦恼而烦恼,也正如他记忆中的我,不会为了小小的感动而感动一样,他没理由为我哭,而我,更没有理由,为了他对我间接的担忧,而介怀。

    “走,”他拉起我:“跟我回去。”

    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就甩开了他。

    他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吃惊地说:“发什么神经啊你,好好地你干嘛推我?”

    “你才发神经,我干嘛跟你回去,你有什么理由要求我跟你回去啊!”

    “什么理由?你还意思跟我要理由啊,笨蛋,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让我···,多让我阿哥担心啊!”

    “他担心是他的事儿,难道连这也要让我负责吗?”

    “难道你不应该负责吗?”

    “竺寸草!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我抱起病榻上白得晃眼的枕头愤懑地砸他,他竟然没有躲。哦,他一定认为我疯了,可是我为什么要为他疯呢?我愣愣地松手,枕头也不疯了,解气儿地从手上滑落,慢慢地,慢慢地下坠,最终慢慢地滑到了脏脏的地上,一头的灰头土脸。

    像是哗啦地一阵翻书,我心里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期待,终于,他再次问了我句:“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我不。”不知道是不是不甘心,我心口不一地吐了这两个字儿。

    “好,那好,”他无情地说:“那你就呆这儿吧。”

    “女人,真他妈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竟然不留我,插着裤兜拽拽地掉头,走掉了。

    我捏着拳头,愣在原地良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站在病房旁边的那些小护士多嘴地插起了话——

    “这女的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

    “就是,这帅哥为了等她可是在医院门口的长凳上睡了好几宿呢,我看了都好心疼呢。”

    “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啊,人家又不是为了你,知道吗,帅哥刚才还哭了,就在这儿。”

    “哎,我们怎么没有这么好福气,要是有个人肯为我掉眼泪,那我会幸福得死掉的。”

    “你看这女的,人长得丑就算了,脾气还那么大。”

    “哎,女人,要晓得见好就收,总像她这么闹,男人准被吓跑。”

    ·······

    我好半天才觉察到门口原来是站着人的,而且一站就是一堆,完全是些七嘴八舌的长舌妇,太不要脸了,真是太太太太太不要脸了!

    “你们说够了没有,”我扯着嗓子大叫:“滚哪!”

    我郁闷地拿脚踢着门前面的垃圾桶,可能力道有点儿过,桶里的垃圾像是被医生在屁股上猛扎了一针,嗖地一下就窜起半米高。“滚,我让你滚,让你滚,滚,滚!”桶里的垃圾满的像快要溢出来的水,我不过才踩了几脚,就哗啦啦地往外飞溅,像是脏脏地泥泞,溅出漫天的狼藉。

    我觉得不解恨,或者说是恨得麻木了不解恨,竟是无比生气地狂踩垃圾桶里的肮脏,边踩边骂,仿佛这样它们就会听话地乖乖消失,正如竺寸草刚才一样,没心没肺地消失。

    “滚,快滚,有多远滚多远,不要碍着我的眼,滚,想滚就滚,滚吧你,你就滚吧!”

    比较意外的是,我接连这么一喊,这些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地小护士竟然作了鸟兽散,比较郁闷地是,它们就地解散前,竟然无比异口同声地骂了我一句:“你神经病!”

    哦,我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一个神经病,可是我这么神经,为了什么?!拜竺寸草所赐,我的脑子也开始不好使了,这是该说我不幸,还是该说我太过不幸呢?喔,阿门!

    我顶着一路莫名其妙的指指点点,去药房拿了药,到二楼的时候,栗子已经不安地站到了门口。

    “窦泌,”她紧张地拉起我的手:“你没事儿吧,刚才很多人都从这儿跑去三楼凑热闹,说是出了神经病呢。”

    “什么神经病啊,她们才神经病呢!”我愤愤地咒骂,栗子有些愕然地望着我的反常,我这才有些不自然地打着幌子,跟她解释说:“呃,那个···,我的意思是,她们太大惊小怪了,呵呵。”

    “这样啊,那你还好吧。”

    “好,好着呢。”

    我用力地舒展了几下胳膊,栗子这才安心地说:“那就好。”

    哦,好,我不禁心虚地想,如果被栗子知道那个所谓的神经病就是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觉得好。

    “那走吧。”她接过我手上提得捏出了汗的药:“时间还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我跟在栗子后面很没心情地踱着步,所谓冤家路窄吧,就在我们下到一楼楼梯拐角的时候,刚好碰到收费室那位只长两颗牙的老大爷,而后面,就是三楼病房前那些唧唧喳喳地麻雀们。

    “曹爷爷,你可得好好管管,您老要是不出来主持公道,那医院就没人给我们做主了。”

    “就是啊,留一个神经病在医院里自由出入,那对于医院的治安该是多大的威胁啊!”

    两个护士一左一右地勾住了老大爷的手,像是护驾的女将士,好生地士气。

    “神经病在哪儿呢?”大爷今天穿上了保安制服,拿着警棍的他,一脸的神气。

    “这是怎么了,”栗子忽然停下来不走了,扭过头对我说:“看他们这是要找什么人啊?”

    “哎呀,你管他们找什么呢,这不关我们的事儿,快走快走。”我催促她可是越催她她越不打算走。“窦泌,”她拉起我的手就往楼梯上拽:“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天哪,凑个毛啊,我就是那个热闹,人人都来凑,那我还不给他们你一个我一个地给凑没了,可是,这些我怎么好跟栗子启齿呢?我拽起她胳膊往反方向死命地拽:“不啦,栗子,这热闹咱不凑,还是走吧,走吧,走。”“不及,咱去看看,看一眼,再走也不迟。”她兴奋地把要泪奔的我向上拽,悲剧在这个时候就惨烈地发生了。“你们看,”一个眼尖的护士认出了我:“那个不就是咱们刚才碰上的神经病吗?”“真的是呀,”随即有人响应道:“曹爷爷,就是她!”

    天啦,暴露啦,我霎时间变作敞篷车里的跳蚤,无处藏身。

    老大爷把鼻梁上的老花镜向上推了推,看了我半响。

    “呵呵,大爷,这还真是赶巧了,人生无处不相逢啊。”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巴掌,跟他打哈哈。

    他这时候算是认出我了,伸着一根皮包骨地指头颤巍巍地指向我:“你···,你···,是你这个坏丫头,好啊,闹腾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还不够,你还想闹腾医院啊你!”

    “误会啊,您听我给您解释,我其实是不想上医院看你的,不对,我上医院不是来看你的,是看病的,也不对,我其实没病是我朋友病了,然后我遇上了我另一个脑子比较有病的朋友,之后病就缠上我了,不是,我是说他就缠上我了,之后再之后就有了那么点儿口角,所以他走了,所以我生气地发了一通脾气,所以一切都是误会啊,您懂了吗?”

    我无厘头地呱噪了一大堆,老大爷稀里糊涂地听了个大概,张嘴就应了句:“不懂。”

    “简单点儿说吧,”我俗套地打了个比方:“那就是我来医院纯粹是意外,您就当我是个意外,把我流了吧。”

    我拉着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的栗子就往下冲,可是还没走几步,身后涨红了脸的老大爷就挂不住老脸地咆哮:“女流氓,龌龊,太龌龊啦,保安~!”

    “轰出去,把她给我轰出去!”

    大爷像个指挥官一样的发号施令,霎时间楼上就冲下来三两个穿制服拿警棍的壮汉,齐刷刷地像我奔来。

    “妈呀!”

    “窦泌,小心台阶!”

    我吓得往后退,等听到栗子的惊呼,已经来不及了,我一脚踩空,一个跟头就向后栽去。天踉跄着跌到了地下,就在我要完全人仰马翻的时候,结实的一双大手扶住了我。

    寸草!我一扭头就看到他可恶地笑着,望着我仓皇逃窜的狼狈样儿,他还不忘适时地取笑一句:“你非要这么笨么。”

    “撒手,我不要你管。”

    我镇定地推开他,转身就想继续跑。

    “窦泌,”栗子又叫了一句:“小心墙!”

    “啊?”我纳闷儿地向上看了站在楼梯上的她一眼,一转头还没来的及收回视线,就一头撞墙上了。

    “蜜豆!”寸草跑过来扶起我:“你怎样啊?”

    “我···”没来得说些什么,我眼前忽然像是掉进了深潭似的一黑,紧跟着头猝不及防地一懵,我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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