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沒有资格再去打扰那人的平静了.想起那个人抱着两个孩子之时露出的温柔浅笑.
莫寒突然觉得很疲惫.那个人现在很幸福……
他曾经夺走了他的全部.然而现在.连仅存的这些也不放过了么.
看出了莫寒的松动.紫川冰月笑了.似乎唠家常一般.她对莫寒说起了身居倚月轩的故事.“自从当上了花魁.我终于知道莫莲哥哥他有多么不容易.这样的生活真的是时刻都能把人逼疯啊.”
“勾心斗角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连睡个觉都不踏实.可是.我到是觉得这些也沒什么了不起.毕竟我也是在皇室长大的皇子.只是偶尔我会想起莫莲哥哥.那样温柔害羞的一个少年.他是如何在这如狼似虎的地方生存的呢.总不能是靠着一张脸吧.”
莫寒心知紫川冰月不会跟他无故唠家常.他耐心的听着紫川冰月的话.
“其实我來到倚月轩的时日虽短.却也认识了这里的红牌小倌.不过他被我挤下去了.”
“小倌.”
紫川冰月笑了笑.她的笑容里似乎潜藏着几分苦涩.“这样的人.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已经不算男人了.”
紫川冰月的话让莫寒的双眼猛地瞪大.他从來沒有想到紫川冰月会问他这样的问題.
是啊.他又真的想过莫莲是和他一样的存在么.
正是因为如此.当初从八皇兄口中得知莫莲已经娶妻生子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惊讶.他本就以为莫莲这一辈子都该是一个人的.
“那个小倌最后还是死了.失去了头牌地位的小倌.也等于失去了特殊的权利.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他是不甘心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
紫川冰月的刘海遮住了漂亮的脸孔.她的眼睛似乎有水光闪过.“他说他原想攒够了钱就远走他乡.从这个腌臜的地方永远逃开.然后再娶一房贤惠的媳妇儿.不要漂亮.不要聪颖.只要.只要让他在上面就好.”
她的声音到最后已经低的让人听不分明.只是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莫寒惊讶的看着一颗泪在她深幽的眼瞳中凝聚.最后跌落下來.她的脸庞完全沒有哭过的迹象.还是昔日里的骄傲模样.
只是她的声音里却透露出了一丝浅浅的戚哀.“莫寒哥哥.我杀过的人绝不再少数.我原以为我的心足够冷硬的.但是.我还是会为他的死感到难过.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么.为什么他们活该被这样作践.难道只是因为出身卑微就应该遭受这一切么.”
莫寒沉默了.如果说之前那一切还不足以让他动摇的话.那么现在紫川冰月的话足以让他褪去了之前的想法.
他开始想到莫莲.想到幼年时那个漂亮精致的小娃.想到他怯生生的叫他哥哥的样子.想到他讨好似得拉着他的衣角.
再然后就是一直窥探着他和柳暮歌的那道浅浅的影子.最后连那道影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了浅淡的笑容.
那人轻轻柔柔的望着自己.然后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或羞涩.或伤感.或幸福……
起起伏伏的回荡在他的记忆之中.之后还有什么.是了.还有就是.他的双眸温柔的注视着他.对他吐露出的爱语.你对我可曾有过几分真意.
他这样问.
那样的爱恋似乎是死了.在他來到西凉的那一刻.就应该清楚的.
不.似乎是在更早之前.在莫莲离开西凉的时候.在他毫不在乎的践踏着他的心意的时候.那份感情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莫寒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我认输了.”
紫川冰月脸上的阴云顿时消散.整个人都明媚灿烂的仿佛盛夏里最炫目的光芒.脸上完全不见刚刚的一丝阴霾.
莫寒叹了口气.他果然该想到的.这个家伙是有多厉害.
收放自如的操控着自己的情绪.沒有人能比她做的更好.
“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从你的嘴里听到几句真话.”
莫寒的声音带着戏谑以及无奈.但是无论紫川冰月的话有着几分真实性.莫寒都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放弃了.
“莫寒哥哥.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明媚的笑颜似乎找到了缺口.“小倌.那样的人……为什么就沒有人会真心相待呢.”
有些不习惯看着那张向來嚣张的脸上显出的疲惫.莫寒道.“我要回去了.”
淡淡的一句话算是对他的行程有了交代.
“你真的不要我跟我回去么.还是说你还要等着你那个哥哥亲自來接你.”
紫川冰月一挑眉.“两者都有吧.更何况在这里更自由.所有人都再为我神魂颠倒.我想要的一切都应有尽有.从來不会有什么束缚.这样不好么.”
“你这是在自我作践.“莫寒淡淡的对她下了评语.‘卖弄风骚在这种地方.我真是不清楚你都在想什么.”
莫寒突然想起了几年前.那时候的莫莲穿着如火如荼的红衣卖弄着他妩媚的风情混迹于上京之城.自己当初这样对他说.“什么第一美人.什么冠盖京华.全天下都知道你只不过是个男妓罢了.”
真是廉价而妩媚的风情啊.莫莲……
然后.他看到了那张瞬间苍白下去的面容.
但是.如今他面对的却是那个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紫川冰月.
妖娆妩媚的女子.笑容清浅.依旧是可以湮灭红尘的醉人笑容.“是又如何.只要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就足够了.”
“随便你.”莫寒放弃了跟她沟通.
“不过.你哥哥大概也快來了.毕竟拜托了我.我想你的坚持是对的.”
紫川冰月笑了.从幼时起就是这样.无论两兄妹之间谁对谁错.最终服输的永远都是她 的青城哥哥.
“但是.你就不担心么.你那青城哥哥离开冰国之后会怎么样.你就沒有想过么.”
“大不了一死.我会陪着他的.天上地下.我都只陪着青城哥哥一个人.”紫川冰月的眼睛里还带着狂热的痴迷.竟是比幼时更深的执念.
“愚不可及.”莫寒淡淡的下了评价.“既是如此.那么你便留在这里吧.月姬.”
听着花名被莫寒叫起.紫川冰月微微一笑.“我字莫月.”
“莫月.”莫寒的双眼一眯.“沒想到你还有字.”
“这自然是母亲给我取得.毕竟我身上也流着中原人的血.”
“那你哥哥是叫莫城了.”
紫川冰月的玉指轻摇.“我哥哥字莫凌.”
“莫凌.莫月.姑母还真是起了个便宜的名字.”
“从莫寒天过度到莫寒.我不觉得你的名字就好到哪里去了.”兄妹俩难得的互相调侃.
盯盯的看着紫川冰月.莫寒抛下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心知莫寒意欲为何的紫川冰月.笑道.“我做过的事情从來就不会后悔.”
那个骄傲的女子从來都沒有想过.这个从不后悔的自己会因为这样的决定后悔一生……
“我要走了.你们兄妹俩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参与了.”
“还有莫莲.”莫寒顿了顿.“带回莫阑和莫离的事情我暂时放下了.但是日后西域内乱.我会重新考虑今日的决定的.”
“真是狡猾的莫寒哥哥.”紫川冰月淡淡的对莫寒放下了评价.“还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让我完全找不到反驳的话啊.”
莫寒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但善意的微笑.“小鬼跟我打哈哈.你还是稚嫩的很啊.”
“莫寒哥哥.您那位楚楚可怜的小侍女还在下面呢.你就不担心她么.放着她在这里和我话家常.”
紫川冰月笑的妖邪放肆.还真是和当初那副性格恶劣的小王子一模一样.
莫寒这才想起自己的失误.竟然将洛桑那样一个小姑娘丢到了这种地方.
看着莫寒匆匆忙忙的身影.紫川冰月微微一笑.他的这位哥哥似乎也有了什么在乎的东西.不再像是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是一心护着他家的暮歌郡主.
这一切.是你教给他的么.
莫莲哥哥……
唇边的笑容妩媚.紫川冰月坐了下來.月岚推门而入.温柔的注视着紫川冰月.
即使在得知自己深爱的那个人是女孩子.月岚也未改初衷.那个时候.小丫头这样对紫川冰月说.“冰月殿下.在月岚的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的嫂子.”
紫川冰月笑了似乎在笑她的固执.但是她还是如愿的牵起了冰月的手.和她心目中憧憬的那个人一起來到了莫熙.
“殿下.您说服了那位大人么.”
看到紫川冰月微笑的脸.月岚就想到事实的真相或许与她了解到的相距不远.
“我一直以为这全天下的女人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紫川冰月.”月岚这样说着.她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痴迷.那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爱恋.
“你太抬举我了.”
紫川冰月轻轻的揉了揉月岚的头.“拐走了残的宝贝妹妹.我真是觉得对不起他呢.”
“这是我的愿望.冰月殿下.”月岚迎上了紫川冰月漆黑的瞳仁.清秀的脸依旧带着犹如魔咒一般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