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游向西走五里的地方.有一个深潭汇聚.那里的水流不如这里湍急.若是你们想要救命的话.便应该在正午时分.取來深潭中的水一试.”狰补充道.
花翻抬头.望望头顶上当空洒清辉的月亮.离第二天的正午还早.他们注定要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
“一定要等到明天吗.”烟寒暮有些急躁地问道.
狰对她的追问充耳不闻.一个一个的吐烟圈.“姑娘若是急色.大可以现在就把那孩子扔进去.老朽绝不拦着.”狰反讽.
“越是人命关天.反而越需要稳住神.沉住气.”花翻知道烟寒暮的脾气.赶快在暴风雨爆发之前劝慰道.
古沙伤势严重.烟寒暮脾气又差.花翻与狰因地制宜.腾出两个树洞來.要他们两个暂且休息.把这两个祖宗哄得歇了.花翻却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了半天.她还是起身.走出了自己的树洞.她把自己的失眠归咎于这间太过于纯天然的卧室.树洞什么的.终归还是蛇与熊住着比较好.其他生物睡进去.总有种鸠占鹊巢的不自在感.似乎自己也变成了一头熊.
洞外风大.穿过树冠.发出鬼样的嘲笑.花翻想去沙汀处避避风……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折回去.去另一个树洞.把阿圆抱了出來.一者.这深山老林的.谁知又沒有野兽.会來叼孩子.二者.阿圆身体上包着厚厚的毯子.也方便她御寒.
或许是老年人睡眠质量不高.狰果然还醒着.坐在沙汀之上.吸烟.
花翻抱着阿圆.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上次.你來明月西求我之事.可曾了了.”狰问道.
花翻想起.当初烟红泪给她传战报.告诉她明月西的所在.似乎是让她用这可以置魔族于死地的水.來对付会隐形的古沙.
讽刺的是.她现在回來.却是为了來救古沙与阿圆的命……
当时的烟红泪.的确是一心想要杀掉古沙.烟红泪的变化.一直是她所十分疑惑的地方.他为什么会改变立场.转而反对上官持盈.
“老爷子.你对把明月西的地点告诉我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少了解.”花翻问.她沒有直接提起烟红泪的名字.
狰装聋作哑.
“那么.老爷子可曾认识九尾狐的魔族吗.”花翻问.
狰虽然沒有回答.但是脸上明显的显出一抹异色來.
花翻略一思索.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老爷子您知道上官锦年么.”
烟圈一滞.随即再也不升起.狰浑浊的眼睛露出了十分明显的防备.
花翻郑重道:“我想要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魔族也好.皇家也好.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如此互相残杀.而且.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狰看到她的执着.知道她今日是断然不罢休的.
“我只问你.你对魔族究竟知道多少.”狰终于开口.
花翻一时语塞.从幼年开始.上官锦年就有意地不让她接触到这种神魔的存在.再者.这世上的魔族大多是隐居.她又如何会有所了解.甚至她还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魔族.
狰重新又将水烟斗含进嘴里.
“从混沌伊始.天下就存在着魔族.皇族与凡人.魔族是天命的忠仆.负责掌管代表天命的五色召.并且将五色召交予天命所归的天下正主.我们魔族是异类.因为身负着生杀予夺.所以魔族大都有着异能.可是千百年來.这种异能却不能被世界上的凡人所接收.事实上.他们对我们.既惧怕.又厌恶.所以千百年來.尤其是那场变故之后的这二十年.我们魔族大都过着隐居的日子.不是化作人形.隐居在市井人间.就是像我这般.隐居在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
皇族也是凡人.只不过他们得到了权利.便在这世间呼风唤雨.他们沒有异能.但却有军队和钱财.我们魔族其实并不尚武力.虽然我们异能强悍.但终究还是要生活.你久居长安.应该耳闻目睹了不少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面对威胁.面对利诱的时候.其实一个魔族并不比一个凡人强大到哪里去.二十年來.不少魔族都穿上了官服.带上了官帽.登堂入室.成为皇族追寻五色召的走狗.”
狰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
花翻有些讪讪地撇撇嘴.心想她也算是皇族的走狗了.
“那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花翻向狰问道.她对这个时间点十分的耿耿于怀.因为那正是唐家全家被灭门.她來到长安的时间.
她一直认定了.灭门唐家的凶手就是上官锦年.可是令她迷惑的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她竟然发现事情走在了完全相反的轨道之上.二十年前所发生的变故.似乎比她所想所见的.都要复杂地多.究竟是谁灭门了唐家.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狰笑而不言.“小儿.少知道一桩事.少操一份心啊.”
“我宁可把心操碎了.这件事我也绝对要知道个水落石出.”花翻言语坚决.
狰看着她:“你想要知道这些的理由又是什么.你若是真的想要报得家仇.又何苦一直与上官家的人纠缠不清.”
他一句话戳到了花翻的痛处.她低头.咬了咬嘴唇.心中划过一丝锐痛.
“因为时候到了.”她抬起头來.对狰说道.
狰被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逗乐了.时候到了.这还真是一个恶作剧一样的万金油答案.
“你时候到了.我还沒到时候.饭要熟了才能上桌.话要到了时候才能说.说早了就泄了天机.要有灾难临头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一个小毛丫头.整天嘴吧嗒吧嗒不停.累不累啊.好事都让你那张破嘴说跑了.也就上官锦年那个傻瓜会待见你.换我你给我提鞋都不要”狰一圈一圈的吐着烟.慢悠悠的一字一板的教训起花翻來.
“就是时候到了啊.”花翻歪头.斩钉截铁道:“你看这个小孩.死的不明就里.前天古沙为了报仇.突袭了上官锦年的军营.死了万把兵.也死的不明就里.唔……再往前数.我们在江于攻城的时候.再往前数.我们在云城大战的时候.不知道死掉了多少人.凡人也好.魔族也好.死便是死了.返生之地不是四处都有.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不明不白的当了炮灰.是为了什么.若这个理由一直不明不白.那这岂不是一场全天下的大冤杀么.”
狰似乎也來了气.冷道:“冤杀.依你的意思.你找來的这个叫古沙的魔族.竟然还是冤杀么.”
花翻道:“他当然不怨.杀了那么多人当垫背的确是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可是去当惩罚侩子手的.也不该是我们.你的手上都沾过别人的血.知道伤人性命是何种滋味.那滋味不好受.因为.毕竟沒有什么人.是真正的死有余辜.”
狰道:“呵.老朽我妄在这世间活了这么长.竟然有毛头小儿.來教训我的不是了.”
花翻不自然地笑笑.裹一下毛毯.道:“不敢.不敢……”
“你若真的那么想知道二十年前那段旧事.其实.只要找到一件东西就好.
“什么东西.”花翻两眼放光.
“五色召.”狰云淡风轻.
花翻扶额.他说了等于沒说.她若是可以拿到五色召.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和狰废话.
“说起來容易啊……”花翻吐槽.
狰微笑:“你自是知道五色召在哪里.去取.便是.”
花翻满脸黑线.五色召在上官持盈与烟红泪的手中.在长安.她当然知道.可又如何去取.
“狰这个老家伙.可真是顽固至极.”花翻心想.眼看忽悠失败.打了个哈欠.便准备回到树洞中补眠.
刚走了几步.身后狰的声音便再次传來.“话说.你们既然都是聪明人.为何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死因.”
花翻眼睛一亮.猛地转回头去:“这么说來.老爷子.您竟然知道阿圆的死因喽.
狰不理会他.背过了身子去.咬着烟斗.望向深夜的明月溪.溪水幽蓝.颜色时而深.时而浅.变换莫测.美艳至极.恐怕只有亲身尝试过的人.才知道这美艳背后的毒辣.
花翻随着他的目光.眯着眼.看了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皱了眉.什么都沒说.默默地转身离开.
说來花翻这一夜的美梦被凌厉的寒气和凌乱的思绪扰了成失眠.可回看树洞里3位更加疲惫的倦客.鼾声如雷.还算安稳.心情也渐趋平复.可与心情违和的是正张牙舞爪闹罢工的皮囊.天亮时分.她骨痛欲裂.脑袋也像沒有回路的线.混混沌沌.几个时辰的踌躇后.她眯起眼睛.看看快要升到头顶的太阳.一阵欣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出树洞去.却发现烟寒暮.狰.与面色异常苍白的古沙.早已经坐在沙汀上候着了.颇有几分打麻将三缺一的凄凉.
正午时分.两条垂危的性命.全在这转瞬即逝的一个钟头了.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树洞猛跑.她顾不得脚下坑坑洼洼的土路.在加上灌铅似的脚不听使唤.几步的路途.被她走得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