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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白鹤龟甲(3)

    “阿真要何时兑现承诺.”上官锦年的声音不大.缠绵入耳.把她的全部思绪都搅动得混乱不堪.让她感到心虚不已.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把全部家当都输光的穷人.被逼着还债.却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个铜板.

    “我们这次攻下了江于城.回去就成婚好不好.”上官锦年直接无视掉她的尴尬.继续附在她的耳边道——

    他的气息让她如鲠在喉.说不出话來.连眼球也不能做到专注.只好左顾右盼.寻找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作为自己暂时逃离的借口.

    两军对峙.鹤翼与龟甲的对决.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作为一个铜鸡蛋的龟甲阵.已经不能再十分规整地保持一个浑圆的形状了.

    但即使如此.却对战局沒有一点点的影响.只要鹤翼上前攻打.龟甲就举起盾牌.让鹤翼找不到一点破绽.只要鹤翼退后.龟甲就移开盾牌.用鸣矢射击.龟甲攻守结合.运用自如.鹤翼攻无可攻.守又守不住.三番几次下來.锐气大减.再也沒有了刚刚那來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势头.

    沾满了剧毒钩吻的铁矢.即使擦伤一小块的皮肤.也可以在半柱香之内.让最健硕的马匹和最强壮的士兵死掉.更别说鸣矢还有百发百中的准头.和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每一次移开盾牌之时.鹤翼阵百步之内的数千人马几乎都尽数折损.即使鹤翼有30万的人马.又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消耗.

    而且这种从未见过的兵器给鹤翼阵带來了莫大的恐惧.看到前面的同伴脸色黑紫.伤口血如泉涌跌落马下.后面的士兵难免却步.谁会想前赴后继地白白送死.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胜负未分人心散.沒有了士气.几次下來.鹤翼的攻势已经不再猛烈了.即使是位于最前锋的骑兵.也不敢冲锋陷阵.反而越來越向后退去.

    一柄锋利的绝世名剑.被一只铜鸡蛋折磨成了一块动不得的绣铁.

    而被龟甲保护在正中央的中军.几乎沒有一点的受损.花翻被上官锦年的手臂禁锢在怀里.满脑子想着那个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赖掉的承诺.盾牌之外的血雨腥风.于她已经像是隔岸观火.

    她必须承认.攻打江于城的这场仗.她就是一个來灌水的.不论是阵型还是武器.都來自上官锦年.若是沒有他.她即使是得到了烟红泪的战报.也决计对付不了如此强大的鹤翼阵.

    龟甲之外.血流成河.中了钩吻之毒的士兵脸色化作黑紫.纷纷落马.片刻的苟延残喘过后.在已经层层叠叠的尸骸中又堆砌一些.

    不知何时.东升的日头已经开始向西了.铺在甲胄与盾牌上的光芒也仿佛搅合了一些血进去.由强烈的金色变作了温柔的橘色.

    插在一具具尸首上的鸣矢.因为毒性的发挥而变成了漆黑的颜色.就像是夕阳下黑墨划出的一些突兀可怖的叉号一般.把数以万计的无名小兵.把威风凛凛的鹤翼阵.把整座江于城都一笔勾销.

    着已经沒有任何余力发动下一次进攻的鹤翼阵.对战场了解不多的花翻也意识到了.这证明着某种重要时刻即将到來.她自然而然地推开了头顶的盾牌.站起了身子.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毒药腐肉的气息.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十分痛苦.她心中凄凄然.目光却装作看不见这杀戮血腥的人间地狱.强迫自己抬起眼來.

    可那座矮城墙上却空了.烟红泪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这样最好.”花翻心想.否则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那一双蓝眸.

    “攻城吧.”上官锦年在她的身后下令.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不由分说.一把把还在呆呆望着城墙的花翻抱上了马背.

    听到军令的龟甲阵迅速地撤掉了盾牌.手持鸣矢的步兵退后.原來位于阵型中后的骑兵冲向前去.战鼓之声再次响起.上官锦年的军队像是一朵黑压压的乌云.席卷过了堆满尸首的地面.生生无视掉还在城门口不敢轻举妄动的鹤翼阵的残余.冲进了江于城中.

    “我们赢了.”花翻在马背之上向身后的上官锦年问道.

    “如你所愿.”上官锦年说.

    花翻却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中所愿想的并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江于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跪伏到街道上去.迎接皇驾.就如花翻所猜测的一样.整座江于城都找不到烟红泪的影子.上官锦年找不到烟红泪的影子.花翻也找不到刑天与绿绣的影子.她觉得自己像是夺了一座空城.或者是抢了别人丢弃的什么东西一样.这座孤岛城的秘密.似乎并沒有因为她打了胜仗而真相大白.反而越來越遁入迷雾与深渊.

    最招架不住的.是上官锦年的怀疑.尽管她一直强迫自己无视.可从进入到江于城之中的时候.她就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上官锦年的怀疑和试探.

    “他去了哪里.为何城中的主将会在大战的中途突然离开.而且.不知所踪.”上官锦年坐在烟红泪的督军主位之上.逗弄着那只金丝笼之中的几只黑羽鸽子.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花翻心如明镜.他的话是在说给自己听.

    花翻手心渥汗.不敢抬眼去看那几只黑羽的信鸽.

    烟红泪的去向.她心中虽然沒有十分确切的答案.但凭借她对烟红泪的了解.也足以可以确定这个答案应该**不离十.

    可是……她不能招认.就像她不能招认她对这些鸽子十分熟悉一样.

    上官锦年嘴角牵起.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來.他也清楚得很.花翻打死都不会松口.

    “我听说.信鸽都是识人.识路的.只要把信鸽放出去.它们就会循着老路.找到它们一直送信的那个人.”上官锦年接着自言自语道.他玉色的手指在金丝笼的门上勾画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开牢笼.把这些鸽子放出去.

    花翻的手心更加的潮湿.可眼睛却还是竭尽所能地表示出镇静來.他手指的每一丁点的动作.在她看來.都像是无尽的折磨.她凄惨狼狈地守着自己的秘密.可这个秘密.随时都会被他看穿.揉碎.

    她看着他的指灵巧地勾上金丝缠绕的笼门.一点一点地向上挑起.再挑起.看到自由的黑羽鸽子.像是找到了食物的饿狼.争先恐后地扑着羽翼.向着金丝笼的门挤着.

    花翻觉得那根本就是在挤弄她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是她生命中吸入的最后一口气一般.

    这是.那挑着金丝的手指却突然一松.笼子的门瞬间降落.发出一声清脆.

    花翻刚刚吸入的气体又如释重负地吐出.继而又意识到了什么.她终于敢去看上官锦年的脸.

    可上官锦年却沒有看他.他的眼睛还在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金丝的鸽子笼.脸色很不好.他的眼神里又有了那种失望.那是花翻最害怕的.不知何时花翻开始觉得.上官锦年的失望.比他的震怒还要來的可怕.來的难以招架.

    “阿真……你还沒有回答我的问題.我究竟要不要追查下去.”他的眼睛转向她.她只有慌忙地错开.

    “不要.”她的语气已经很是凄凉.他已经知道了大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的信任也就此消弭于无形.她说的是实话.她不想他追查下去.至少她还想要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那好.”上官锦年的回答倒也干脆.“那我们成亲吧.你答应过的.”

    花翻又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來.

    她玩砸了.本想用权宜之计糊弄过关.却被他抓住了致命的把柄.

    “我不愿意.”她再次说了实话.反正砸都砸了.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心累.

    “我一开始的答应就不是真心的.”真话想谎话一样.说起來就会上瘾.她的语气寒冷如冰.听不到一点希望.

    “你怎么能忘了.我们之间的世仇.二十年前的真相我一日不知.你就一日是我的仇人.我不是沒有心肝.做不到兴高采烈地嫁给自己的仇人.”她说.却不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怎么想.你会觉得我在利用你.其实就是这样.我打不过上官持盈.沒有一点胜算.单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永远也拿不回來五色诏.我只有联合你的力量.沒有其他的办法.”

    室内无比的安静.只有黑羽鸽子在咕咕地叫着.那咕咕的声音.悲凉而凄惨.仿佛在哀悼这什么东西的离开.

    终于.上官锦年的声音响起.“我都知道.”他说.“你说的.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想拆穿你而已.”他的声音竟然比花翻的还要冰冷.

    花翻抬起脸來.已经是一脸的泪水.泪水模糊之中.她的视线找不到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