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成中只回來的那天跟唐城说了几句前方的战事.再之后便沒有说过同样的事情.唐城本就不是个喜欢多事的人.黄成中不说.唐城自然也就不会主动问及.不止唐城自己不问.还一再叮嘱刘石头他们几个也不要去打听前方的战事.“我们不是58军的人.能留在这里养伤已经得了最大的便利.不要去议论那些跟咱们无关的事情.牵扯进去只会对咱们不利.”
刘石头他们几个虽然不明白唐城所说的牵扯是什么意思.不过这既然是唐城的命令.他们也只能遵从.再说他们跟那些58军的伤兵也的确沒什么能说一块的.穆连山不是刘石头.虽说穆连山是被唐城抢拉进來的.可穆连山混迹江湖多年.也算是个心思通透之人.见唐城如此这般叮嘱刘石头他们.便知道暂编团的事情已经在唐城的心里长了刺.
“我的确是怕了.不是怕被逼着去和日军打仗.而是害怕石头他们会因为去丢掉性命.上次如果不是我决定帮着暂编团弄武器弹药.也许老东北就不会死.”唐城苦笑连连.“结果沒想到.咱们拼死把武器给弄回去了.却被人家直接扫地出门.说到底咱们和川军不是一路人.咱们的死活在人家的眼里也不算什么.58军也一样.他们也不会理会咱们的死活.”
坐在唐城身边的穆连山想要劝解唐城.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接过唐城递來的香烟默默的坐着陪唐城抽烟晒太阳.“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带着你们几个活下來.国军有百万军队.不缺咱们这几头蒜.在上海.我是去了养父.在南京.二连被打的只剩下三个人.到了蒙城.我又失去了一个像父亲多过像师傅的人.”
“我不欠国家的.该做的我已经都做过了.死在我手里的鬼子兵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样的战绩足够我远离战场和杀戮.剩下的事情该交给其他人去做了.长官们经常说家国天下.家.我已经沒了.国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天下更是和我沒有关系.天下是那些肚满肠肥的政客老爷们的.咱们这样的人所求的不过是个能活命的机会.”
唐城头一次在穆连山面前说这些话.后者已经陷入沉思中.他不得不承认唐城刚才那些话说的沒错.日本不过是个弹丸岛国.中国人如果能够团结起來.别说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说不定直接灭了日本都不是问題.可中国从进入民国开始.就一直内战不断.各方诸侯们谁也不服谁.如果不是这样.偏居海岛的日本又怎么会趁虚而入先占了东三省而后进攻中国内陆.
从淞沪战役爆发以來.国军虽说集结了大批部队抵抗日军的进攻.期间也有过堪称辉煌的胜利.可国军整体却一直是节节败退.国军中像唐城这样能打仗的人并不少.可这样的人要嘛沦为炮灰.要嘛只是像唐城这样沒有话语权的底层军官.穆连山的脑子越想越乱.越想越着急.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偏离了唐城所说的内容.
“行了.你也别瞎琢磨了.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就你那点见识想也想不明白.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真要是日军打过來.头一个拼命的一准是我.怎么说我也是堂堂国军的上尉连长.”穆连山想要劝解唐城.沒想到自己反被唐城开解了一番.唐城嬉笑着的嘴脸让穆连山气闷不已.随即恨恨的带着张小宝和林英仍旧外出行医.
虽说胸中的那口怨气沒有全部消散.但坐在这里和穆连山聊过之后.唐城却自觉好了很多.坐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太阳.唐城便看到甩着一条空袖筒的黄成中朝自己走了过來.“唐连长好清闲.一大早上就出來晒太阳了.我老黄如果能像你这样清闲就好了.”黄成中的搭讪方式太过拙劣.躺椅上的唐城斜了对方一眼.随即呵呵发笑.
心知黄成中跑來自己这里一定是有事情相求.不过黄成中沒把话说明白.唐城也就躺着不动继续装糊涂.跟黄成中一块被送回浏阳还有几十个58军的伤兵.他们这些人只是第一批被送回后方休整的伤兵.后面还会有大批伤兵要送回浏阳休整.毛子成离任只给收容站留下足够食用一个月的粮食和少量钱钞.黄成中指挥百十人打仗还算在行.可要让他维持数百人的生计.黄成中却是有心无力.
自己做不到就只好求助有人.黄成中唯一能想到能帮助自己的人便是唐城.在黄成中的记忆里.被唐城救下之后的那段日子.自己和手下士兵过的比在原來的部队里还要舒坦.能带着一伙毫无根基的溃兵能活的比在原來的部队里还要舒坦.这样的本事并不是任何人都有的.不说唐城打仗的本事.只是唐城这一路上往回扒拉东西的本事就足够令黄成中暗自称奇.
黄成中在唐城身边坐下來.倒是也不说话.只是抢过唐城手中的香烟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唐城无奈.只好从烟盒里重新拿出一支香烟.“你也是个上尉连长了.总不能连烟也抽不起吧.至于抢我已经抽了半截的烟吗.被总是干些给你们58军丢人的事情.你看看侯三和骰子他们.走到什么地方都是响当当的一条硬气汉子.”
被唐城给调笑了.黄成中也不恼火.只是斜眼看着正在点烟的唐城.“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我和我手下那些家伙如果也能像侯三他们那样三个饱一个倒.我们走出去也会是响当当的硬气汉子.可这肚子里沒食.别说走出去了.就是在这院子里说话都沒底气.你让我咋硬气.”
唐城不禁长叹一声.刚才看到黄成中朝自己走过來的时候.就该早早离开的.这货不是个上尉军官.这货根本就是个大麻烦.谁沾上谁倒霉.“毛站长离开的时候.不是已经给你留下粮食和钱了嘛.怎么就肚子里沒食了.毛站长那会管的人比你现在还要多.我也沒见毛站长吵吵着说是要饿死人了.”不接黄成中的话茬已是不行.可唐城也沒想着自动跳出來帮黄成中的忙.
“唐连长.你可别装糊涂.你知道我來找你是为了什么.咱不说别的.就说咱们之间的交情.难道说咱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值你再帮我一次的.”黄成中把就快要烧到手的烟头扔掉.把话直接跟唐城挑明.“我不是为了自己.如果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大不了就厚着脸皮跟着你们混吃混喝.我想你也不至于把我赶出去.收容站的粮食只够一个月的消耗.后面还有几批伤兵要送回來.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吃.如果不提前想办法.到时候可能真的会饿死人.”
唐城也知道黄成中说的是实话.虽说并不是很了解黄成中.但一路南下走过來.唐城也知道黄成中不是个会使手段的人.当日被叶新赶出暂编团的时候.如果不是黄成中和他手下的人护着自己这些人南下浏阳.可能自己早就死在半路上了.再怎么说.自己好像也欠着黄成中的人情.
“你真的想要我帮你.”唐城扭头看向黄成中.后者不禁连连点头.光是解决几百人的吃喝就已经压的黄成中喘不过气來.如果唐城答应帮助自己.那是再好不过的.“要我帮你也可以.不过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都要无条件的服从.对外和在那些伤兵面前.收容站的站长还是你.可如果是我决定的事情.你就只有遵从.绝对不能和我对着干.”
黄成中的脑袋点的像敲鼓一样.只要能解决眼前的大麻烦.他才不在乎唐城怎么使唤自己.再说他也知道唐城还看不上收容站站长的位置.“那好.你把耳朵伸过來.我先给你说说你现在该干什么.”唐城本來还想逗一逗黄成中.不过看到后者一脸的认真.唐城便打消了开玩笑的念头.随即很是认真的给黄成中说了好一阵子.
“你确定这么能行.我们滇军可不是长沙本地人.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到时候如果兜不住了怎么办.”听完唐城的话.黄成中先是低头想了一会.随即说出自己的担忧.唐城说的沒错.伤兵也是兵.只要是兵就有保卫地方之责.两湖地界自古就多匪患.现在正处战乱时节.盗匪山贼层出不穷.以战养战并为不能行.黄成中只是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招致上面的斥责.
“那我可就沒办法了.不管是弄粮食还是药品都需要花钱.我也不是大罗神仙能给你凭空变出钱來.你要靠的还是你自己和这收容站里的士兵.否则谁也帮不了你.”黄成中的萎靡不振让唐城看了心里很是烦躁.索性叫來刘石头扶着自己回了仓库.办法和出路已经告诉给黄成中了.至于要这么做.还是得要黄成中自己拿主意做决定.如果他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趁早还是卸了站长的职务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