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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无所依托來到这世界上 落地生根后每个人都是无所依托踽踽游魂 很多事情、很多情势 从來都是无从选择
七情六欲作弄 五蕴盛苦波及 若不得着些机变 又如何能够这污浊恶世里苟且偷安活
无论是伤害还是被伤害 无论是负性还是薄情 都是皆非本愿 都是苦 但 也都是缘份种下因、得那终如是结出果……
太平心情也不好 这世界上与她亲近人都相继离开了 譬如來俊臣、譬如父亲、譬如母亲……现寥寥还有那么一段亲昵和默契 惶惶然惊觉 便只剩下隆基一个了
她不愿再与隆基对立 可情势如斯 她别无选择 她太惶恐 太害怕了 害怕失去这光耀璀璨、以太多故人鲜血性命铺就出一切
是啊 她连生身母亲反都会造 连挚爱男子命都会夺 这若许年阴谋阳谋、铺陈算计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隐隐总是觉若是这谋权路上止步不前 便是连这些被她或直接、或间接伤害以至死去故人们 她都是对不起 都委实是辜负了 辜负了他们以血以命为她无心铺就出权势康庄、推至时今这样赫赫生威八面威风地步
她都已经这样了 已经伤害了那么多至亲至爱 做了那么多薄情寡义事 幽幽岁月与浮世流光早泯灭了她良善 时今与隆基针锋相对便显得那样不痛不痒、无足轻重了不是么 说她不忍心 说她不愿意……他信么
可是他呢 他明里暗里所行所做那些勾当 便都是光明磊落大丈夫行径么 表面上看起來永远一副儒朗英毅、待人光明贤君子模样 可私下里那些行事太平知道都仅仅是边缘
为了共同利益便驱驰一起 似乎身与心都贴极近 亲密不得了 可转脸儿情势一变、风势一改 那便谁又认得谁 对这一点人心本恶 似乎已经逝去若许年來俊臣早便有了先见之明啊 那旷世奇作《罗织经》就是精华浓缩、好诠释 这却又算不算是预知后事、一念成谶
所以 扯平了 这浮华盛世里、这肮脏俗尘间 他们两个人 谁都不比谁高洁
呵……
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那样不安 这不安与疼痛决计不是隐隐 而是铺陈了河山、晕染了天地无边无际 这份纠葛与近乎窒息闷郁压她不得平复 故而也这么潜移默化与隆基做出了一样选择 这深夜长安街上徐徐然定定走 却不想还是下一道转角处倏然就与他遇见
惶然间又一次默契惊觉 他们两个人彼此心思 该都是如初一辙……
就这样又僵僵站了许久 那周遭辗转、流动稀薄寒雾由浅至浓弥漫 后浸染了衣袍与裙袂 带得周身骨骼打了个瑟瑟颤抖
到底是隆基做出了主动迎前那一步 他定了定心神 又觉自己连身到心到灵魂都是那样冰冷
再做不出虚假伪装与徒然谦和 也顾不得去全那些所谓体面 他抬步一步步向太平走过去 几乎与她鼻尖碰着鼻尖、嘴唇即将磕着嘴唇地方 他猝然停住
这距离委实近 乃是极近
太平沒有动 感知着由远及近渐次而來这一场压迫感 内里那颗心却出奇安静 莫说跳动急促了 甚至连跳动频率哪里她都似乎感觉不到了
夜渐渐深了 虽然还是大七月盛夏里夜色 但至深至浓时还是免不得起了些料峭冷 不过隆基与她咫尺相对 这样迫近距离令彼此二人自身体温渐渐升腾 呼出气息不经意撩拨着对方面靥皮肤 痒痒 忽又沁出些特有暖
“你是故意……”定定然一句 声息低沉 可气韵如锋刃般昭著逼仄 隆基陡一开口 霍然问出太平一句 又不是问 是笃定
太平静聆他这开门见山一句 听那尾音如一阵风般渐渐被这浓稠夜色吞噬 她沒有动、也沒有回复 只把眼睑敛了一敛 纤长羽睫玄青中无风自动
隆基周身升腾起一股火焰 这是灼灼压迫几多、辗转几多一簇盛旺心火 心绪翻涌 他那股子跋扈与固执劲头就此全然涌动了上來 不容许眼前女人对他稍稍避而不答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紧接着又是一句 二人之间距离被他拉远了些 眉峰一定 即而又一次重凑到咫尺迫近 “为什么非要让我不活你就满意了么 ”心念情念所至所堆叠 这一句话他已然是嘶吼着扬了嗓子爆发了出來
这般突忽袭來大阵仗令太平下意识周身一抖 肩膀打了个剧烈颤 本就心虚缘故 她忽然开始慑于眼前这个男人英机、凌厉气场 她惶惶然如一只岔路口茕茕白兔般绵软无力不敢面对:“我不懂你说什么……”转身如游鱼般脱了隆基无形束缚 就此想走
隆基一把拉回她 他诘问还沒有完 这心绪便一定会发泄:“不懂 ”墨眉一挑 即而忽一展颜 手掌钳制着太平柔荑 倏然便笑起來
这笑是讥诮且肆意哂笑 有些自嘲味道、有些冷漠
太平猛地一把将他甩开 却不再走 就那样定格当地里与狂笑中李隆基对望
隆基被她忽而扬袖甩了一把 下意识放开了对她钳制 身子借力向后退了几步 极撑住侧旁一道冰冷墙壁 即而收了狂笑 勾唇一嘲 即而那面目便全都是昭著怒意:“难道你让我认为你大晚上去找我大哥 是为了说服他主动让位推举我成为太子么 ”如是不加收敛、不加压制一嗓子 腾一下那声音扬起來 是怒火昭昭嘶吼 于太平是歇斯底里质问
有了先前那突兀一下子震慑 太平此刻已经沉了心境、整个人都如是淡漠 当然这淡漠面貌与平和神志都只是表面做出來 内里真实心境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太平沉默 隆基亦沉默
周遭忽起了一阵扬扬狂风 肆夜里飞沙走石阵仗被这风撩拨了起來 衣袂汩汩、发丝飘飘 风势打着气场旋儿耳边喑如鬼唳
天地间好似笼进了一层阴霾大网 这其中心绪何其烈烈、情念何其昭昭
这一次沉默之后 是太平打破静谧:“那你呢 ”她向靠着身子墙壁上隆基这边儿走了几步 与他面对着面 扬起那一张依旧花儿一样美面 眸色定定看着他 唇畔只是肃穆 “你日后就不会让我不活么 ”陡转语气猛地一扬又一沉 亦是一嗓子尖锐诘问
倏然间风势渐退 太平这一声穿透般诘问便又显得尤其清晰 入了耳廓、顺着落心里就是一股陡起寒
隆基面色一凝 那心也是一阵彻底亏空感 他恍恍然抬目 眼底深处跃动着一簇如磷微火:“你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相信你 ”太平不等他说完便陡一下打断 她酥胸因着呼吸急促而起起伏伏十分剧烈 “凭什么能让我相信你 ”又一侧首 眉目颦起來 勾唇带着些玩味笑意 这美艳又毫不掩饰其锋芒女子化为一株嗜血罂粟花 似乎满身由里至外都浸染了深浓毒 引得人明明知道只要一接触便一定是死路一条 偏生又忍不住、不得不被她勾着引着一步步向她走过去
“让”字和“能”字 太平咬着重 这两个字眼承载了她近乎全部担忧 还有全部诘问
这心之所至陡然一句话 把隆基问住
夜风凛凛里 隆基惶惑又恐慌反观自身、又不敢去审视自身 太平问題太难 实太难 因为隆基自己也未必相信他自己能够做到 况且是让太平相信呢
可是 虽然问出这个问題实是偶然 可既然问出來了 太平心念还是氲了一道隐隐波澜
她还是隐隐期待 期待隆基会给她一个保证 一个她害怕、日后不会伤害她保证……哪怕隆基是否会伤害她其实无足轻重 因为伤害她是大势、是情境;又哪怕 是骗骗她也好呢
但是 沒有
夜色清寒、天风瑟冷 又怎敌得过身若浮萍、人心动荡
须臾静默 太平忽而勾了软糯唇畔失魂落魄笑 那柔曼身子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衣袂合风飘飘曳曳 这使她看上去有如一只乘风欲飞翩翩蝶
就着似幻似真一痕天光 这美轮美奂一点星辉 她孱孱然一颔首 开口时又是定定、夹着些邪佞:“既然都是狼 又何必要装羊 ”看來是极残酷一种淡然和不屑 可其实是多么伤心情境、方才滋生出了这样决绝说辞
心底一疼又一定 太平转身逃也似奔向了远方夜之又深处 那翩然裙袂并着其后曳地小华盖玄青中滑出艳丽亮色 飘然如举、轻灵如飞
身后这一堵冰冷墙上 有人寸断了纠葛肝肠
夜风阵阵波及 一浪夹着一浪次第漫入这阴霾角落 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遁逃、可以藏身地方 哪怕是星星点点一隅都一定要波及
那情那念那爱那恨 无法遁形、无处藏匿……
隆基崩溃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