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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啊姑母 ”成器早有一重筹谋积蓄心里 方才他原本想要遏制住太平话锋势头 却不料太平不理他频频暗中示意 还是把这话头给提了起來
事已至此 成器委实无法再这么继续装聋作哑扮愚者 他反应刻意显得极是惊惶：“太子乃一国之根本 关乎祖宗基业、身负万顷责任 成器就是一介闲人 无德无能 岂能当之 ”于此又对着太平一个抱拳 量把气氛控制不那么冰冷紧张 “姑母您啊 实错爱成器了 ”落言一叹、勾唇笑笑
太平瞧出來他是推诿 这样推诿倒不像是刻意佯装 她心中委实就是一急 成器承载了她一通缜密谋划中可以说全部希望 时今若是成器这颗棋不肯迈出 这第一步棋都落子不得 又何谈日后那铺陈满盘苦心布局
“这可不是太过于自谦了 ”太平蹙眉摇首 面上做了欣赏之态 敛了眸波徐徐然叹息一声又道 “啧 你父皇才一登基便王衔之外又封你为左卫大将军 这是将实质一部分兵权给你掌控 若是你当真无才德 他岂不成了昏君 ”
“昏君”二字令成器一惊 下意识想止住太平这话 但启口后又默了声息 心里明白 太平这是激他 若是他当真忙不迭否定 那太平就会说出诸如“所以说 皇帝是明君 他识人眼光素來不错 你绝对担当起太子大位”等一番话 这话还不是就这里等着他么
太平瞧他一瞧 将心绪并着声息都稳了下來 启口不紧不慢继续道：“那日朝堂之上 皇上他又开门见山提出 太子扶立有你份儿 ”她刻意隔过了隆基不作提及 “宋王既是嫡出、又是长子 且早年武皇时便已被立为太子……我看这当下除了成器你 决计是沒人能服得住那大位 ”后面句调用了肯定语气 太平周身显出一种无形气场 这气场忽而何其凛冽、何其威仪且不容置疑
若是旁人 定会慑于她这阵仗、这等近于跋扈威仪而不自觉抖三抖 可成器因心中自有一番忖度 故而他心念并未随着太平神情、字句往深处引走 整个人自然也就不为所动、镇定非常
“姑母也说父皇早有提议么不是 ”他唇畔那挂着一道温弧依旧未敛 向太平侧了侧首 敛目时声色玩味 “所以啊 这立谁不立谁 理应是由陛下决定 父皇那里早有定论 哪儿轮得到我等臣子妄言揣测 ”于此甫一抬目 平和目光也变得噙了昭昭凛冽
太平心头陡震 即而压不住心火便跟着蹭蹭向上涨
她实觉自己那不容置疑威仪受到了挑衅 这等明目张胆当面儿不把她放眼里 令她煞是不悦 似乎这也是她活世上几十年來头遭被这么羞辱
对 就是羞辱……巨大羞辱感将这位骄傲凛凛公主瞬间便吞沒 不知道这之中还有沒有些近于无赖气急败坏
她心中抑愤难平 心道这天底下当真还有到手权势不要、往外推呆者 当初李旦不肯受之、谦让皇位那是因为时局所至 他不得不那般 后來不还是当了皇帝做了天子 时今她太平公主都把姿态放如此之低、意思表明如此之明白了 只要李成器肯应一句 她便会鼎立助他登位 一切一切合该是一拍即合 就等他点个头儿了 这如此简单事情 谁知道这个人他却……
不过太平克制力素來极强 口不对心、面不由衷是这权势漩涡里基本自保 一任内心波涛再怎样起伏难扼 她面儿上那么副云淡风轻、浑不为所动姿态依旧将心情真意隐藏滴水不漏
搬出君臣之道來匡她 这低劣文字游戏还真是惹她好笑……
“呵 ”侧首微偏 太平软糯绯唇勾勒出偏于凉薄一笑 也不知沉默了有多久 灵灵眸波闪了善睐浮彩 她重看定这不知好歹李成器 “陛下是天子 他心里自然有着定夺 可也需得你这边儿给予回应不是 ”又一颔首 声色陡又肃穆 “有些时候 做不做事、怎样做事 都只由天意 半点不由自己意愿……这个道理 宋王该明白 ”尾音一凛
成器亦一转目 太平这话里意思很耐人寻味 他依稀嗅到了不好味道 不止是告诫、不止是威胁……还有说不出许多负重、许多沉淀 但终究是听來极压迫、令人不舒服
太平起身 逶迤了碎步曳曳踱至成器身边 单手搭了搭他肩膀 绕着他徐徐然行步：“时今我來了你这宋王府 这等不避讳阵仗 定会传到留了心思人那里去 ”她停一停 真真假假徐徐然掺了邪佞 “你已与我有所交集 只怕你三弟那里……会多心 ”足步停住 黛眉一展
成器心中隐动 这近于威胁字句、神色、情形都令他很是不适 但他又委实不敢过于直白对太平公主有所拂逆 心知太平这话里意思 是说以三郎行事 该会对他这个兄长采取些先下手为强措施 便也由不得他不愿陷入恼人纷争
只是 成器委实要好笑了 心道着 我不愿成为太子、也无心那所谓大位……你却还能威胁我非得按你意愿行事不成
他定定心神、收整了纷纷乱绪 旋即猛一转目直面与太平目光迎上去：“我素性为人如何 三弟自然知道 ”因为距离已经迫近 故而现下这咫尺对望、这样坚定显得情势忽而逼仄 “我本就坦荡 又何需惧怕 ”滴水不漏
“你……”这一个“你”字 被太平压制着爆发了心里 四目相对 二人目光俱是如炬灼烧与生铁坚实
周遭晚风习习 带疏袍与发丝曳曳翩飞 汩汩灌进衣袍里 整个人都显得何其膨胀
逼仄对峙沒有持续太久 却拼着积累沉厚坚韧、深比天渊沉淀
太平酥胸因气韵流转而上下起伏 竭力克制已不能再令她平息这气焰 她缓缓把身子重又立端正 睥睨着成器定定看了一眼
那眼神冷漠贮藏了霜雪 凌厉又好似要把眼前侄子刺穿刺死一样
成器一哂 之后起了身子对太平行步施礼、上身微倾：“恭送姑母 ”声色温和依旧
越是这表里不一态度、和这强持故作恭敬 便越令太平心里那簇无名火蹭蹭猛地蹿动不停歇
她也无意多留 拼着回落于身理性 收了自己恨恨情丝 不再理会气定神闲宋王 转身便行往那王府大门方向而去
待她渐趋行出一段距离 成器方起身 颔首时目光凝眼前渐行渐远这一抹招摇无匹、光艳十足大红色身影上 心口好似有垂悬大石一点一点继续沉淀 旋即又一点一点重被悬起來
当日他进宫去向父皇请安 那对父皇表明心迹之余又委婉劝阻一席话 父皇明白是明白了 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想 到底会不会早日下个论断、结束这徒劳无用虚晃一招 夜长梦多 莫要 中途出了什么不必要横枝错结才是好啊……
太平踏着这庭院里一地恍若开出水晶花月华急急然走 内里心思并着情念全都是起伏燥乱 有对于李成器大大脱离自己预想无奈与莫名火 还有一些对前景从长计议茫然与不知所措
却就这时 漫着月华游云打下斑斑疏影她陡然一抬头 目光一下子便是一灼 连着那心都是又一定格 即而整个人都有些绵绵然软弱、沒有力气了
便正门之前那月华影影绰绰地方 她与李隆基不期然便打了这一尴尬照面儿
隆基正抬腿迈了门槛儿进來 无心抬目间倏然瞧见正往外走太平 他也是甫地一愣
但很 二人双双都明白了彼此來意 那心照不宣阴霾就此如冰川一般融化于心、漫了肺腑……
太子之立 关系到太多人权势、地位、以及今后命脉走势 李旦一天不予决断便不会有人真正安心 而太子立谁 皇长子李成器是个至为关键突破口 所以 宋王府这接连几日怕都是个煞是热门儿地方
顺着时局解意 隆基心中不自知铮然便是一痛 太平來此 为该是与他一个目 但他到底应不应该单纯且厚道想 她來这里是为了动员大哥主动放弃、他李隆基夺得大宝之路上做有力一把帮扶 呵
夜光是好掩护 玄色充斥间这面上表情就看得不那么鲜活了 太平这头脑里铮地就是一“嗡” 果然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这一遭來动员成器本就是对隆基往日情谊背叛 她本就心虚 却怎么还堪堪就相互给碰上了
思绪斑驳里 她甚至想着该以怎样理由做个遮掩、掩饰掉自己此行一遭目 可却委实沒有一个稳妥理由适合遮掩
这时 隆基那陡然僵硬身子似乎已经渐渐平复 他重又抬步 缓缓向里走
太平便也牵一牵神 堪堪抬步 故意做了轻盈姿态向门边步去
幽光冶冶中 二人不可避免一个照面
隆基略停 即而向她颔了颔首 面上神情隐夜色里 不能看清楚
太平心里一恍 亦同他颔首回礼 算是彼此打了招呼
然而二人就这么擦一擦肩 继续向着截然不同两个方向行自己路
月色向这庭院投了一抹抹徐徐白 分明是寡淡清漠颜色 刺眼里却何其突兀……两道身影向着里外不同方向一路缓步 越走越远 越走越不容回顾 隐隐 一如那冥冥虚空间不能看到 那一条人生之路
背道而驰 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