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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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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七月.鄂境甘林镇.

    已经有三个月沒有下一滴雨了.

    太阳就象是一只刚出炉的大炊饼.颜色焦黄.炙热烫手.冒着腾腾的热气.天地间的一切都被这只大炊饼给染黄了.草木早已枯黄.地里的庄稼也是一样.道路上浮着黄色的尘土.已有尺许來深.这些尘土随风飞扬而起.又把镇子上的大小房屋也涂成了土黄色.

    就连天空中.也是一片灰濛濛黄澄澄的.不复以往的蔚蓝.

    只可惜这炊饼虽大.却并不能吃.

    湖广省本是大明境内最大的粮食产地.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甘林镇位于鄂境北端.汉水之畔.水土肥沃.出产的稻米也是出了名的香脆.常常会进贡到京城皇宫里给皇上吃.不过这都是以往的事了.如今的甘林镇别说种水稻.就连最耐旱的黑麦.也种不活几亩.

    比连续三年旱灾更糟糕的.是连续四年的干旱.灾年米贵如珠.镇外路边的那些杨树皮.都已被剥光啃尽.

    啃光树皮的.倒并不是甘林镇本地的人.甘林毕竟靠着汉水.尽管连年干旱.原本百余丈宽的大江变成了数丈宽的小溪.但终归还是有一点水可以用于浇田.种出一点点粮食糊口.可受旱的并非只有甘林.而是整个鄂境.并不是所有的府县地域都有河流经过的.

    庄稼沒有收成.唯一的活命之道.便是出走.从鄂境去往豫境.紧靠着官道的甘林镇乃是必经之地.是以这几个月以來.镇内镇外.街边路上.随处可见成群给伙的流民.也就是他们.啃光了树皮.

    这些流民越來越多.已经足有数千人.他们拖家带口.随身却都沒有带粮食.更沒有银两.那些树皮和青草.也很快就要不够他们吃的了.

    不过这世上既有吃不饱饭的饥民.亦会有吃香喝辣的富人.

    “临江楼”是甘林镇上最大的酒楼.位于镇子中心的大街上.紧临着汉水.虽然如今的汉水.已经变成了一条小溪.风景大打折扣.但临江楼的生意却甚是红火.一点折扣也不打.

    才刚到晌午时分.楼前的栓马桩上已系有二三十匹座骑.上下两层的酒楼厅堂内.各桌上的客人已是坐满了一大半.此处是官道必经之地.往來湖广和河南两省的客商一向都不少.而这临江楼本就是南北百里地界最大的酒楼.

    坐在东首临窗四张八仙大桌前的二十多个客人最是豪阔.却一个个背刀挎剑.身着劲装.皆是江湖上的武人装扮.

    为首的三条汉子.背上全都斜背着钢刀.刀身裹在青布中瞧看不见.只有刀柄露在外面.上面系有的金银丝线编成的飘坠.形状有若翎毛.甚是特别.

    居中的一人四十來岁.青须白面.粗眉环眼.在他左右手的二人一个三十五六岁.一个则年纪更小些.虽无胡须.容貌却与青须汉子有些挂相.显然是三兄弟.

    “凤翅帮”是鄂境蕲州一带的不算小的白道门派.门中传承的“五凤朝阳刀”亦是豫境武林中颇有名气的刀法.据说比湘境五虎镖局的“五虎断门刀”还厉害三分.而这三人正是“凤翅帮”的帮主关雄和他的两个弟弟关豪和关杰.江湖上人称“凤翅三英”.

    坐在周围的四张八仙桌前.与关家兄弟一同吃酒的.全都是“凤翅帮”门下的帮众弟子.只有关雄对面的那一位中年人除外.

    此人身材魁梧.即便坐着也足有六尺.比“凤翅三英”都要高上一头.一张古铜色的方脸.亦是沒有胡须.却棱角分明.颇为威武.与其他人的武者装束不同.他身边并无携带兵器.只套着一件玄黑色的长袍.大袖之下露出一双大手.骨节突起.却显然是外门功夫练到极致之象.

    在他的右手拇指上.却是套着一只寸许來宽.黑黝黝的钢制指环.

    “罗汉拳”是江湖闻名的外门拳法.这黑袍壮汉便是豫境“罗汉门”的长老.名叫戚元浩.据说一式“挟山超海”已练至十成火候.人送外号“铁臂哪吒”.

    比起“凤翅帮”來.“罗汉门”在豫境的势力则更大得多.不仅占有归德府和汝宁府的大部分地盘.还有一个极大的靠山.便是七大门派之首的“少林派”.“罗汉门”本就是“少林派”的旁支.掌门人“六省拳王”方长生.也曾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是以尽管戚元浩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神情倨傲.身为“凤翅帮”帮主的关雄.对这位“罗汉门”长老仍是十分恭敬客气.他的两个兄弟也陪着笑脸.举起酒碗连连敬酒.

    宴席十分丰盛.还开了好几坛陈年的绍酒.为了招待戚元浩.关雄所叫的本就是临江楼里最好的菜色.鸡鸭鱼肉摆了一整桌.山珍野味亦是不少.

    满桌酒菜的香气.顺着大堂飘到了临江楼的大门外.也飘进了大街上一个十來岁的小女孩的鼻子里.这小女孩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色.迈开脚步便往酒楼的大门内跑去.

    街上路边有那么多的流民.临江楼这种高档的酒楼.当然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看门的店伙小二一见有小孩往里乱闯.立时喝叫一声:“站住.”伸手便将小女孩的后领提住.一把抓了回來.

    这小女孩的身上的衣衫甚是脏旧.显然便是那些流民的孩子.那店伙小二喝道:“哪里來的小丫头.去去去.这里是有钱大老爷们喝酒的地方.不是你能进去的.”

    他极不耐烦.准备将小女孩随手扔开.可定睛一看她的脸.却不禁呆了一呆.

    这女娃儿居然美得很.小苹果脸儿白里透红.乌溜溜的眼睛.好象宝石一样璀璨.额前流海齐整.一头长发在脑后飘逸.用一条翠绿色丝带松松地系着.墨黑油亮.有若是最上等的绸缎一般.

    就在伙计发愣之际.小女孩已挣脱了他的抓握.跳下地來.只是被店伙拦在酒楼的门口无法进去.开口道:“让我进去.”

    嗓音娇脆.犹如玉珠落盘.

    店伙回过神來.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你一个人可不能进去.家里的大人都在哪儿.”

    他这般询问.是因为瞧见这小女孩的容貌清丽可爱.身上的衣裳虽然脏旧.但布料似还不错.而且是书香人家小姐常穿的大袖圆领的锦绣裙样式.于是猜想这女娃儿或许并非流民.而是随着家中大人出门时走失了.大概玩耍弄脏了衣裙.才会如此模样.

    小女孩答道:“我叫宁宁.爹爹妈妈都在松籽坡上.”

    松籽坡是一个小山坡.就在甘林镇外不远.是从各地前來的流民们的汇集之所.那山坡上长满了松树.树上常常结有松籽才得此名.不过现今那儿一粒松籽也沒有.就连树皮都难找得到.

    原來还是流民.

    店伙计一张脸登时拉长.便要把她赶走.小女孩却忽然上前抱住店伙的大腿.说道:“店家叔叔.我爹爹妈妈一整天沒有东西吃了.宁宁想到酒楼里卖唱.赚钱给他们买馒头吃.求叔叔让我进去好不好.”

    被这样一个小女孩抱着腿央求.即便是铁石心肠也会心软.店伙计实是无法再伸手赶她.只皱眉道:“你一个小女娃儿.哪会卖甚么唱.还是到镇外去找你爹娘吧.”

    那宁宁道:“我真的会唱.在老家时爹爹妈妈常带宁宁到茶馆里去.那些卖唱的姐姐唱的小曲儿宁宁都会.爹爹还夸我唱得比她们都好呢.”

    她说着从腰间拿出了两块半尺多长的竹板.道:“叔叔要是不信.宁宁这就唱给你听.”

    能时常到茶馆里听人唱曲.这个小姑娘原本的家境应该不错.想來至少也是小康人家的女儿.这从她身上衣衫的布料和冰雪可爱的模样也能看得出來.

    可是大旱一來.鄂境各地整个村整个镇.甚至整座城的人都变成了流民.就是这样一个十來岁的小姑娘.也只能跟着父母离乡背景出來逃难.忍饥挨饿不说.还落到要來酒楼里卖唱.

    这是甚么世道.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店伙在心里暗道.

    他见小姑娘拿出竹板.当真要开口唱给他听.当即一拍她的小脑袋道:“行了行了不用唱啦.进去吧.不过可得仔细些.莫要得罪客人.要不然掌柜责怪下來我可担当不起.”

    “谢谢叔叔.叔叔放心.宁宁一定不会得罪客人的.”宁宁大喜.迈开小腿一溜烟就进了大门.

    临江楼共有两层.皆是四面通敞的厅堂.沒有雅间.而楼下的空间更大.客人也更多一些.

    宁宁在楼下大厅的中央找到一张空桌.双手撑着往椅子上爬.只因为她实是太矮.若不站上椅子.也就比八仙桌高不了多少.客人们根本瞧看不见.待爬上了椅子.她将两块竹板亮出.“噼噼啪啪”地敲击了起來.

    竹板声音响亮.顿时就吸引了厅内所有吃客的注意.

    敲了二十多下.宁宁才停住.她轻咳了一声.张开嘴唱道:“金碧佳人堕马妆.鹧鸪林里采秋芳……穿花贯缕盘香雪.曾把风流恼陆郎……”

    这本是茶馆里说书卖唱的艺人惯常用的开场白.亦称作“定场诗”.小宁宁大约也是惯常听见.此时敲着竹板半念半唱.学得倒是有板有眼.只是她年纪幼小.嗓音清脆稚嫩.与寻常说唱的艺人自不相同.却是别有一番风趣.

    甘林镇本也算不得甚么大地方.酒楼里难得一见有卖唱的.咋见到这精灵一般的小女娃儿.大堂中的客人皆感有趣.纷纷将目光投了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