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和解一凡的接触并不多.几乎一个巴掌就能数得清楚.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家伙.方佳似乎都会感受到一些不同.
有时候.方佳甚至怀疑解一凡具备多重人格.要不然.以他刚刚二十岁的年纪.根本不可能做到时而残酷冷峻.时而滑稽可笑.
而今天.解一凡展现在方佳眼前.又是另一番印象.
远远看去.低头沉思的解一凡眸子清澈无邪.唇角微微勾起时.闪掠过淡淡的优雅自信.照常理说來.这样一个活力十足的小伙子绝对能算得上帅哥了.
嗯.还挺有男人味.
但同时.方佳以她作为女人的直觉却分明能感受到.在解一凡的身上.暗暗隐藏着的其实是忧伤和自卑.特别是在解一凡露出让人很想生出一种一拳揍上去的奸诈坏笑时.那种感觉尤为明显.
“难道说这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而平时表露在外的那些都是掩人耳目的做作吗.”
自认为很有识人之明的方佳也犯迷糊了.悄悄躲在远处拐角心中暗自琢磨.
正在这时.谢伯一脸悠闲从另一个方向走來.
方佳顿时一惊.局促不安地连连后退.生怕自己踪迹被谢伯发现.
“來啦.”
“嗯.”
“走.陪我吃点东西去.”
“好.”
一老一少似乎很有默契.谢伯甚至都沒对解一凡的突然现身而感到惊讶.两人一前一后.从背影看.很有点老子在半道上遇见上班回家老幺儿的滋味.平淡.却又温馨.
卖豆花的小饭馆在一个巷子的最深处.门外斑驳白墙、坑坑洼洼的地面似乎在向世人述说自己经历过的沧桑岁月;而屋里挂着一盏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的白炽灯.偶尔随风晃动两下.骄傲地宣告自己存在的意义.
“您老來啦.快先进屋坐.”
屋里率先走出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上去般非常立体.汉子一见到谢伯马上一脸憨厚咧嘴笑了.招呼屋内.“收场了.时间到了赶紧收场了.”
为了能适应昏暗灯光.解一凡眯了一下眼睛先一步跨进屋内.只见不到十平米的房内堆放着杂七杂八堆满了做豆腐的工具.
而本來就已经很狭小的空间正中.有五六个长相粗犷的男子围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的酒味以及劣质烟草味道告诉他.这几个人刚刚正在一起喝酒聊天.
看到谢伯出现.那几个男子“呼啦”一下站了起來.匆忙中.差点有人不注意撞倒碗筷.
扶桌子的、吆喝的、向谢伯问好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一片混乱.
“哥儿几个.抽烟.”
解一凡见状.立刻撸起袖子掏出自己的烟给在场每个男人发了一支.
男人们很有眼色.接了烟嘻嘻哈哈说笑几句.然后就三三两两推脱说自己家还有急事等着回去办匆匆离开.
看着这一切.谢伯对解一凡刚才的做法非常满意.随意坐了下來.笑道:“以前你爷爷生怕你会养成娇骄之气.今天看來.我们得谢谢你那个师傅了.”
解一凡瘪嘴.闷闷道:“成天在外面讨饭的孩子能养成什么娇骄之气.”
谢伯呵呵一笑.说道:“方家那小丫头刚才在偷看咱们.怎么.你來之前跟她联系了.”
“别.您老可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解一凡连忙摆手.为自己辩解.“我顶多就是和她认识.连熟悉都说不上.倒是您老.人家好歹也是一地父母官.怎么就好意思说人家是小丫头片子呢.”
说完.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络腮胡汉子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张了张嘴.表情尴尬道:“老人家.您半个多月都沒來了.我还以为您不愿意來我这儿吃豆花了呢.所以.所以才和几个兄弟在这个时间喝酒.您.您……”
谢伯微微一笑.摆手道:“沒事.其实说起來还是我这老家伙每天过來耽误你做事.”
“啊.您.您不舒服.”
“谢伯.你生病了.”
络腮胡汉子和解一凡同时讶异抬头.
“哎.人老啦就是这样.这半个月身子骨感觉不舒服沒有出门……”
谢伯微微一笑.适时地道:“老规矩.给我一碗豆花好了.”
“诶.马上就來.”
络腮胡汉子连连点头.可刚一转身却又停下.挠头笑道:“这位哥儿.你……也來一碗.”
解一凡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既然來了豆花肯定要吃的.但你要是有什么拿手的招牌菜也都给我上一份那就最好了.”
“招.招牌菜.”
络腮胡男子一愣.不知所云地再次挠头.
解一凡板着脸.道:“怎么.你开饭馆连招牌菜都沒有吗.”
“不是.不是.你可能误会了.”
络腮胡汉子摆摆手.难为情道:“哥儿.我这儿其实就是一个豆腐铺.你说的招牌菜真沒有.不过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厨房里还有今天抓到的新鲜活鱼.要不我给你做了端过來.”
解一凡笑的更厉害了.指着谢伯说.“他十几年前就告诉我说他常來的这家饭馆做出的饭菜非常好吃.还许了等以后要专门请我过來吃.大哥.你说他是不是在诳我.”
谢伯非常镇定.眼皮子都沒眨一下.似乎解一凡的话跟他一点关系都沒有.
可络腮胡男子就不行了.脸色黑红.搓着长满老茧的手.吱吱唔唔道:“哥儿你是不知道.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我们家的确开小饭馆.但我年轻的时候不长进……”
“小蔡.你去前面卤水店随便买几样东西回來好了.”
谢伯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題.突然抬手打断了络腮胡汉子的话.
等络腮胡汉子拿着钱出门后.解一凡脸上笑容才显得僵滞.道:“谢伯.我不是有意想打听别人隐情.呃.其实我是开玩笑习惯了……咦.还别说.这家的豆花真的好吃.”
络腮胡男子和谢伯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只不过谢伯似乎不愿意提及.解一凡也就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生把话題扯开.
食不言、寝不语.
这条规矩解一凡从小就记得.虽然不适用与朋友之间.但既然是和谢伯在一个桌上吃东西.就必须遵守.
细细品味完味道浓郁的豆花.谢伯叹息一声道:“一凡.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您在担心什么.”
解一凡放下碗.装出一副无知模样笑嘻嘻看着谢伯的眼睛.
谢伯是很等精明的人.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沒安好心.于是笑笑.说道:“你这家伙.从什么时候起连谢伯都不信了.”
“呃…….”
解一凡脖子一缩.顿时语塞.
谢伯冷笑.道:“想打嗝出门打完了再回來.”
解一凡这才深深拜服.讪讪笑道:“谢伯.我可沒说过不信您.再说了.我有话不跟您说跟谁说去.”
“少拍马屁.”
谢伯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就直说.你今天肯定不是闲得发慌跑会稽來看我这沒用的老家伙吧.”
解一凡郁闷不已.陪着笑脸道:“还真有点事.”
“什么事.”
解一凡掏出上次记录着那个神秘帐户的纸条.“谢伯.这个帐户的开户地点在金陵.你也知道.我的人脉关系查不到当年是谁开了这个帐户……”
“这个就交给我吧.”
谢伯不由分说拿起纸条揣进口袋.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道:“一凡啊.我知道你一直想查明当年是谁害了你爸妈.但你知道京城杨家是什么存在吗.老虎屁股你都敢去摸.你真以为他们不敢动你.”
“杨家的事您都知道啦.”
解一凡顿时一惊.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在金陵干了什么事瞒不过谢伯的法眼.但他却沒想到谢伯的耳目居然能伸到京城去.
妈妈咪吖.看來自己以前真的小看江南这些老牌家族的真正实力了.
谢伯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严肃道:“如果只是杨家倒也沒什么.咱们谢家不见得就怕他.但最让你爷爷生气的是.你居然都不和家里打招呼就和傅家那个老狐狸搅到一块.你这不是胆大妄为是什么.”
“啊.”
解一凡满脸愕然.“谢伯.我.我和傅家那是合作关系……其实……”
谢伯压根就不给解一凡解释的机会.阴沉着脸道:“你当傅家那老狐狸是五岁的孩子那么好骗吗.他能走到今天这个高位.真的会和你这个小毛孩子合作吗.你啊.聪明是聪明.但就是不知人心险恶.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免费的午餐.”
谢伯越说越严厉.直到最后干枯手掌上青筋高高鼓起.看向解一凡的目光里充满了令人畏惧的冷芒.
而解一凡也是听着听着头皮开始渐渐发麻.满脸都是愕然表情.
想想也是.谢伯说的不是沒有道理.以傅老爷子现在的身份地位.他想做什么事难道真的离开自己就办不成吗.
可那老狐狸为什么就偏偏选择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