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闻香杯里飘出来的热气,证明水还是热的,喝茶的人很可能还在,大概只是不愿现身相见而已。(中文网首发.)
荣嫣转身道:“我知道啦,前辈不愿见我。很抱歉,我这样贸然上来,打扰了。”
然后,她就准备从那个天窗下去。
这时她的背上忽然一凉,仿佛有个什么冰冰的东西轻悄悄贴了上来。
她猛然立定,异能玄力瞬间就提升起来,第六感官世界也在这一瞬之间,笼罩在了她的周围。
这时,她通过第六感看到,背后,在她刚才看见的那个根雕椅子里,坐着一个小人。
说她是小人,那是因为她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左右,但并不是小孩子。
因为她的脸看起来完全是个发育成熟的大人,但是身子却很短小。
一般来说,这样的身材,一定是侏儒了,但是这个小人看起来却分外的可爱。
她身穿一袭大红色的汉服,一头黑色的卷发披在肩上,金色的发饰戴在头上,耳朵上带着金丝流苏耳坠,装扮华丽,看起来就像是漫画里的“Q版新娘”。
这个红衣女子慵懒地坐在那根雕椅子中,淡淡地看着荣嫣。
这种目光,就像月光一样的清冷,落在荣嫣的背上,让她感觉到一阵冰霜般的寒凉之意。
原来背上那种冰凉的感觉,是这个“Q版新娘”的目光……
她的眼神,能带有这样的寒意,说明她不是一个普通人。
那一身汉服上有深红色的暗纹,完全是一针一线,精绣而成,没有任何现代的工艺,做工根本不是现在的COSPLAY服装可比的。
那种精致,让荣嫣觉得,这件衣服根本就是从数千年前穿越过来的。或者说,这个红衣女子就是从数千年前穿越来的。
荣嫣慢慢回转身,心里虽然有一点紧张,但是不敢有任何失态,她深呼吸,让自己恢复了自在笑容,微微颔首:“前辈,打扰了。”
那个红衣女子淡淡地道:“我很老吗?为什么叫我前辈?”
再年轻的女子,都害怕别人把她叫老,看来眼前这个像从古代穿越来的人,也不例外啊。
荣嫣笑了笑:“前辈这个称谓和年龄无关啊,只是因为,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发现这杯子里的茶还是热的,却看不到人,这样看来,前辈就是能隐藏行迹、身负奇功的高人,当得起‘前辈’这尊称。”
这番话,也不仅仅是礼貌性的赞美之词,而是荣嫣实实在在感觉到,这个人来去无声无息、目光冷冽凌厉,一定是个厉害角色。
至于她有多厉害,荣嫣可不想知道,因为她若是要对荣嫣动手,荣嫣必定是逃不掉的。
那红衣女子嘴角微微一动,似是在笑,鼻子里却冷冷一哼:“你刚才,在这里闻到茶香,似乎很是陶醉的样子,看来也是爱茶之人,不如坐下,一同品尝吧。”
荣嫣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个红衣女子还不算脾气太怪。这也可能是因为,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这里品茗,连个知己都没有,总会有些唏嘘吧。
荣嫣依言坐了下来,等对方斟茶、递给她,她恭敬地接过来,极尽礼仪,方才饮下。
她将茶含在口中,略品了品,觉得这确实是龙井,但是味道却怪怪的。
要说荣家是书香门第,对于饮茶也算很讲究的。
荣嫣从小喝到大,一般的茶,一品便知是何地所产、何季所摘、什么品种。
可是这杯清茶,她品了几口,每一口都觉得口感很怪。
于是,她品一口,又品一口,迟迟不发一言。
这茶,明明是龙井,本该带着一种阳光的韵味,但是不知为何,荣嫣却从中品出了一种黑暗、寒冷。
那个红衣女子见荣嫣皱着眉头,不断地品咂,还以为她觉得这茶不好喝:“怎么?这茶不好,还是泡得不好?”
荣嫣将茶杯放下,说道:“这茶香气高锐,饮一口,齿颊留香,经久不散。醇厚甘甜,应该是杭州龙井。而这茶汤,色泽略黄,又应该是狮峰龙井。杭州龙井按区域划分,尤以产于龙井村及附近的‘狮峰龙井’品质最佳。这茶,是好茶。”
红衣女子露出了似是而非的笑意:“哦?既然是好茶,为何你频频皱眉、不敢确定?那就应该是煮的不好了。”
荣嫣淡淡一笑:“前辈的烹茶功夫,不温不火,恰到好处,将茶细烹慢酽,令茶香悠然散发,还保留了最新鲜的甘醇爽滑口感,这种功夫,世间少有。不是天天专注于此,坚持十年以上,难有此功。”
红衣女子有些不悦地道:“既然茶好,功夫也好,为何你却皱着眉头?”
荣嫣心里觉得好笑,此人好茶,又有好的烹茶功夫,可是为什么对龙井却像是不甚了解似的。
如果她是个非常自负的人,那么荣嫣说了实话,可能会引起她的反感情绪;
但如果她真心爱茶,想喝道好茶,就必须改掉一些做法。
思来想去,荣嫣决定,还是坦诚相待,将自己所知,告诉对方。
于是她谦恭地说道:“首先说观感。龙井形美,冲泡后芽叶一旗一枪,簇立杯中交错相映,芽叶直立,上下沉浮,栩栩如生。这就是观茶的美。
这白瓷茶具,虽然是来自瓷器圣地景德镇的极品,瓷质洁白透亮,如羊脂白玉,但是却不能将龙井茶的美态,直观展现出来。茶具虽然贵重,却不如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了。”
那红衣女子皱起了眉头,看着荣嫣,眼珠微微转动,仿佛是在思索,又仿佛是在回忆。
良久,她恍然道:“你……你说得对,看似精致高雅的白瓷杯,反而剥夺了观茶的舒心惬意,茶味之美,便少了几分……还有吗?”
荣嫣见红衣女子虽然被人批评,但是丝毫也没有怒意,反而有种追根究底的急切,看来是真的爱茶成痴,期待荣嫣说得更多一些。
于是荣嫣接着说道:
“再说烹茶之水。烹煮龙井茶,须是来自杭州虎跑泉的泉水,才最相宜相配。但库尔勒这里,找不到来自虎跑的泉水,水源也稀少,打井也都取的是地下水。那怎么办?难道不喝了吗?
但是天上地下的水,无非都是同根同源;既然爱茶,终归有办法解决水质问题的。
虽然地下水很少有污染,比较纯净,但因为地下暗河的水,不见天日,自有一种无法消除的阴寒气息。
这种阴寒气息,会将生于峰顶、沐浴阳光的龙井茶那种温暖人心的元素给抵消掉了。
因此,若不能找到虎跑泉水来烹龙井,最好的办法,就是采集晨露。就在黎明与黑暗交接的那一刻,朝阳和残月共在一天空中。
寒霜被阳光所温暖,就会变成露珠。阴阳交汇,日月精华尽在其中,用这种露水来烹茶,喝下去后,人心岂能不暖?”
红衣女子听到这里,呼吸显得急促起来:“我明白了!师父罚我不得上山,除非烹出当年她给我喝的那杯茶的味道来……这么多年,我都做不到,我甚至以为,师父是放弃我了。”
荣嫣听着红衣女子自言自语,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烹茶和她被逐出师门有关系吗?“这是个什么怪脾气的师父,徒弟弄不出好喝的茶,就要被逐出师门?”
红衣女子听到荣嫣这么问,长长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师父本是聋哑,因怜我身残,才收我为徒,将毕生的绝学倾囊相授。可是我资质鲁钝,不得其法,进境很慢,始终不能悟出天人合一、阴阳共生的境界。
我心里以为,既然阴阳对立,就要黑白分明。一如我当时的个性,耿直刚烈,绝对不会中庸、妥协。师父无法让我悟道,有一天就下了山,回来后带回了两样东西,一只玻璃杯,一盒茶叶。”
荣嫣苦笑:“玻璃杯,茶叶?难道茶道之中,还有修炼之法不成?”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似是无奈,似是痛苦:“师父煮好了水,泡了一杯茶给我,让我细细记住这茶水的味道。我看到师父的神色,与往日不同,很是害怕,紧张地喝完了那杯茶,确实把茶的味道深深记住了。”
荣嫣问道:“那后来呢?”
红衣女子自嘲一笑:“后来,师父就赶我下山,用手语对我说:等你能烹出跟这杯茶一样味道的茶,再回来。她一连说了三遍,然后就关上了山门。”
结果,红衣女子怀着满心的委屈和不解,离开了她的师父,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这个宁静的小镇上。
回首望着那渐渐看不见的天山,知道自己不能再走,再走就真的看不到天山,再走就真的可能回不去了。
于是她在这里落脚,从客商手里买到了各种茶叶,终于找到了那种师父用的茶叶。
接着她又想尽办法,去烹煮这茶,但是始终都泡不出师父亲手烹煮的味道。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在这里,始终不敢回天山。
荣嫣听完了这个故事,还是不懂:“前辈的师父,应该是有良苦用心的,可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