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琵琶曲再次响起,龙佳佳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中文网首发.】
看着眼前的荣嫣,她心底对母爱的渴望,也盖过了对往事的迷茫。
听着这《昭君出塞》曲,龙佳佳似乎渐渐明白,为什么荣嫣会喜欢这首曲子。
九十年代,正是改革开放刚刚十几年、各领域人才匮乏的时代,荣嫣当时已经是考古专业人员,论才华学术、人品相貌,都是佼佼者。
这样的女子,本来可以选择一种安逸的都市生活,但是她却远赴塞外,追随考古探险队,进入渺无人烟的沙漠。
她不是王昭君,也不需要和亲,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子,为何要与漫天沙尘为伴,在生死交界行走?
走遍中国的大好山河,就可以领略到大自然的美丽;但远渡重洋或深入沙漠,所见识到的却是人类的渺小。
自然力量的难以掌握,一阵风、一片云都可能带来死亡。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荣嫣怎么会有那么坚定的信念,去往沙漠?
龙佳佳心里渐渐明白了母亲喜欢这首《昭君出塞》的初衷。
对于王昭君来说,牺牲自己,远赴蛮荒之地,就是为了和平。而荣嫣不畏艰险,当是为了理想,身负重任。
她们二人之间确实有一些相似的情怀——女儿骨肉虽轻,其心也重,其志也远,其才也高,其爱也深……
荣嫣已死,她若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那也确实做到不枉此生、不负此身了。
可是,如果在沙漠古城的时候,荣嫣就已经死去,龙佳佳当然是在古城被掩埋之前出世的了。
她的父亲是段军洪,母亲是荣嫣,也就是说,荣嫣与段军洪本来应该是一对爱人,并且在前往沙漠考古之前,生下了龙佳佳这个女儿。
而那次考古事件之后,荣嫣死了,荣懿却用了荣嫣的身份,和段军洪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的事情,就是龙佳佳被抛弃,被孤儿院收养,荣懿为段军洪生下了段洛儿。
既然龙佳佳不是荣懿的亲生女儿,那她对龙佳佳的不喜欢也就理所当然了。
龙佳佳听着曲子,坐在真正的荣嫣身边,心中触动,不由得唤道:“妈妈……”
琵琶声戛然而止,荣嫣将龙佳佳抱在怀里,她们此刻的年纪,相差似乎也不过几岁,看起来不像母女,倒像姐妹。
但是荣嫣对龙佳佳的舐犊之情,自然流露。
龙佳佳在荣嫣身上,闻到了先前自己闻过的听心莲香味,她才明白,眼前的荣嫣,不过是她的灵魂磁场。
不知道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用什么方法,附着在了听心莲上,才能历经二十年都不消散。
荣嫣的脸,抵着女儿的头:“佳佳,我不在你身边,没能看着你长大,你从没怪过我,我很欣慰;所以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和你爸爸的所作所为……我们身负异能的人,是没有资格享受平凡人家的天伦之乐的。”
龙佳佳能感觉到荣嫣对她的愧疚,但是她真的不怨不恨,更不想让荣嫣自责。
她知道段军洪和荣嫣,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她点点头:“我知道,在孤儿院这些年,我的异能都被封印着,所以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孩子,除了没有父母陪伴之外,我一直都过得很简单,很满足。”
荣嫣见女儿这么懂事,感动不已,她拉起龙佳佳的右手,望着那一枚赤晶戒指。
龙佳佳见荣嫣对赤晶戒指看来并不陌生,不由得开始怀疑荣懿当时在王管家虐藏事件发生之后,讲述的考古往事。
荣懿,也就是段洛儿的母亲,当时说,她被一起逃亡的两个同学推向狮兽,被狮兽叼起来的时候,地下冒出来了红色的光芒,将她所救,并带着她逃出了沙漠古城的洞口。
然后那红光就化作了赤晶戒指,戴在了荣懿的手上。接着,古城被流沙湮没,段军洪到来,救了荣懿。接着英雄救美的故事,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为什么荣懿要把照片里荣嫣的容貌给破坏掉?
为什么荣懿会那么憎恨抗拒龙佳佳认段军洪为干爹?
又是为了什么,最后她却违心地筹备了这次宴会?
段军洪这么多年都没有流露出不满,为何却突然在宴会上,对荣懿那么冷淡?
他对苏蕴言说“她毁了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来,龙佳佳对于荣懿说的考古队经历,深信不疑。但是现在看到荣嫣对赤晶戒指好像很熟悉,一瞬之间,所有先入为主的印象都被推翻了。
荣嫣看出了女儿的怀疑,或者说她是可以感应到的,因为血脉相连。
她拍着龙佳佳的背,就像是拍着当年襁褓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一样,轻轻地讲述着往事……
龙佳佳就在荣嫣甜甜的、低沉的语调中,沉沉睡去。
这一睡,她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就是一片白云,目睹了一切。
那是一个晴朗炎热的午后,种满了法国梧桐的校园里,林荫道上,三个女孩子,每个人骑着一辆有一点旧的凤凰自行车,悠闲地前行。
其中,走在路中间和路左边的两个女孩,除了衣服的颜色不一样之外,她们的样子,发型,甚至连笑容都看起来一模一样。
没错,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穿着白色裙子的,是姐姐,她的名字,叫荣嫣,语笑嫣然的嫣。
嫣,巧笑态也。——《正字通》
取此名,多有幸福之意,代表了父母期望女儿开心快乐,常有笑容挂在脸上,笑对人生。
穿着红色裙子的,是妹妹,她的名字,叫荣懿,茂学懿文的懿。
懿,美也。——《尔雅》
取此名,多有美德之意,代表父母希望女儿文才出众、德沛垂范,高贵典雅。
人的名字,代表着父母的期望,伴随人的一生。
有的人顺着父母的期望走下去,于是连名字都看起来取得恰如其分,一眼看见,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样的人。
有的人却个性太强,不甘自己的人生被父母安排,抑或是受不了那种期许的压力,反而走向另一个极端。
所以有的名字取得好,固然重要,但却常常有人说,名字和这个人的发展,很多时候是反向的。
叫正的,或许很坏;叫强的,或许很弱;叫靓的,或许很丑;叫英雄的,或许是个草包……
荣家的两姐妹,外表上难以区分,只有跟她们很熟悉的人,在特别留心的时候,才能分出来。
姐姐时常爱笑,性情直爽,心思简单,偶尔冲动;妹妹却内敛稳重,做事极有分寸,步步警醒,从没有行差踏错。
这样看来,父母的期望,在她们身上算是实现了的。
路的右边,那个穿着白短袖、蓝色运动裤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她叫苏蕴言,跟荣家姐妹是好朋友。
三人刚刚从校外参加了一个校友的婚礼,都喝了一点酒,脸上带着红晕,浑身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咱们团支书家媳妇的婚纱,据说是她一针一线做的呢,那些珠子、片片都是她家亲戚托人从香港弄回来的!乖乖隆滴咚,全部穿起来,起码也得半年吧!”苏蕴言慨叹道。
荣嫣笑道:“半年怕什么,要是我能嫁个咱们团支书那样的好男人,我愿意用一年来做嫁衣。”
荣懿淡淡一笑:“姐,人家再好,已经结婚了,你还惦记着,不怕人听见笑话啊。”
苏蕴言哈哈大笑:“懿儿,你不知道你姐是花痴、是情种吗?一般男人入不得她的法眼。”
荣嫣不以为然地蹬着自行车:“瞧你们说的,暗恋又不犯法,谁规定我不能暗恋结了婚的男人了,谁说他结了婚就没机会了?他只要不幸福,我就有追求幸福的机会。”
苏蕴言伸手从头顶上摘了一片梧桐树叶,往荣嫣的头上一丢:“你昏了头了,要叛逆是不是,要冲破旧时代女性的枷锁是不是?琼瑶小说看多了吧你!”
那片叶子当然打不痛荣嫣,但是树叶上刚好有一个小虫子,落进了荣嫣的衣领子里。
荣嫣正要反驳,忽然觉得脖子里一凉,接着就忽然麻痒难当,大叫一声:“哎呀!虫!”
这一慌,她就忘了自己还在骑车,双手都伸到衣领里去捏那虫子。
自行车把一歪,“哐啷”一声,荣嫣连人带车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荣懿和苏蕴言都吓坏了,这么大个人,从车子上摔下来,这伤能轻得了吗?两人一把刹住了自行车。
荣嫣只觉得自己忽然失去了重心,眼前一花,就翻了个跟头摔了出去。脖子里的虫子也不知有没有掉出来,那都顾不得了,就在摔下来的时候,荣嫣的脚踝处“咔吧”一声,传来了关节脱臼的声音。
不但如此,就连她的膝盖,都因为猛然摔到柏油路面上,而碎裂般疼痛起来。
荣嫣疼得忍不住喊出声来,头上立刻就冒出了汗珠,痛感让她浑身发抖。
她一点都无法撑着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是不是要残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