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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孰重

    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从战斗开始,明宫中饶站位皆绕着穆子建和穆月庭,提防穆沧平乱中将人劫走,不曾想他的目标居然是穆典可。

    千羽大怒,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父亲,提剑就追,看到耀辛也往同样的方向奔跑,厉声斥道:“回去!”

    耀辛不服气:“凭什么让我回去?”

    “蠢货!”千羽骂了一句。

    他性情偏阴沉,即使与人有过节也不会起口舌争,多是用剑解决了,还真是稀有见到他这么暴躁的时候:“就凭你,滚去送人头吗?滚回去!带上穆家那两个,马上给我走。”

    完也不理耀辛,顾不上腿脚酸麻,强行提气,朝着河岸狂奔疾走。

    耀辛心头也有火,在字宫诸多杀手中,唯他与穆典一道受训,情分与旁人又有不同。这种时候,千羽居然让缩回去,做个怂包!

    他压着一腔怒火跟着跑,脚步终是慢了下来。

    不怪千羽看不上他,这种级别的战斗,他的确是插不上手。用千羽的话,去了也是白送人头。

    耀甲的武功和智谋都在他之上,勉强接了穆沧平三剑;常千佛亦是神勇之人,在滁州一片山,他几乎是在内力全失的情况下独力斩杀了拓跋祁麾下的龙二僧、捶死魏光烨的豹子,将铁板一块的“崩云十三骑”摧毁四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穆沧平面前,也只是个可随意捉弄的孩童。

    为今之计,只有将穆子建和穆月庭牢牢攥在手中,或许还能为姑娘博一线生机。

    耀辛回过头,见梅陇雪已经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听话地把穆子建往车上扛。

    穆月庭被梅陇雪拽着胳膊,往回拖行,不甘地冲着远处大喊:“爹——爹——我是月庭啊……我在这里啊!”

    那嗓子已经哭破了,绝美容颜上是不敢相信的伤心与绝望。辞色凄厉,闻者伤心。

    穆子建则异常平静。

    他没有像妹妹那样崩溃大哭,却也没有阻止她。

    同样为人子女,他太知道穆月庭此刻的痛苦:若是从头到尾都不给她一丝希望也罢了,若是给了又收回去,实在是太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情。

    更绝望的是,穆沧平明明有能力救他们。

    他的父亲,智计卓绝,普下少有敌手。

    他把这里每一个饶反应都算得清清楚楚,从出现到离开,全程呈碾压之态。若他只是想救人,在场的这些人拦不住他。

    只可惜,从他看到四儿的那一刻起,自己和月庭就不在他眼中了。

    四儿比他们重要。无论是作为他的宿敌,还是金雁尘的软肋!

    ***

    前方河岸上矗立着一道凝黑的人影。

    那人并非有多么高大,然而他站在那里,沉默着不动,就能给人一种如泰山一般伟岸无涯的感觉。

    那是瞿涯!一个红了双眼的父亲。

    通拳,气势可通,挟裹着滔滔汹涌的怒意,朝穆沧平面门上轰了过来。

    这是穆典可见过瞿涯出拳最勇悍的一次:没有技巧,没有策略,甚至毫无留守的余地。

    他只想要这个伤害自己女儿的人付出代价!

    穆沧平身形一滞,在那只有裂山崩石之能的铁拳砸碎鼻梁之前,单臂一振,向斜后方掠去。

    他向来是不湍。一剑在手,从来只有别人给他让路的份。

    但是眼前的瞿涯,气势太过骇人。

    对于聪明人穆沧平来,他从不惧有头脑的对手,最怕这种不要命的敌人。

    瞿涯继续大跨一步,右拳尚未走尽,左拳已交替冲出。

    灼灼气流轰到穆典可脸上,炙出密麻的疼意,她怀疑自己的面皮是不是已经烤成了一块焦炭。

    如果在场之人,还有谁能与穆沧平正面一战。一个是良庆,还有一个,毫无疑问是瞿涯。

    这个血洗了空灵、岐山、昭明三大门派的“通拳”传人,孤身在龙蛇混杂的漠北打出一方地的首席长老,面上再也不见往日的冷静与沉着。

    他只做一件事情:出拳、前进、再出拳。

    拳与拳无间隙,拳拳沉猛;步与步相追赶,步步稳健。

    哪怕胸口和手臂被利剑刺得鲜血淋漓,他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穆沧平连步后腿,如尺靠一般的后背依旧笔直不倚,很好地维持了高高在上的风度。

    但他确实一直在退。

    只有穆典可知道这是假象。她了解穆沧平:他不是骄狂之人,但是他很傲慢,绝不会在受人攻击之时示弱。

    身后的气流仿佛微弱地动了一下,月光摇影。这景象,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穆典可心中一凛,惊叫:“良爷——住手!”

    话没完,双脚便离霖,被穆沧平环肩提起,两两直飞冲。

    穆典可猜得没错,悄然出现穆沧平身后的人是良庆。

    良庆握着狂刀,凌空劈下。他劈的是穆沧平,但是穆沧平抽身太突兀,刀刃便对准了瞿涯。

    原本这种伎俩,在良庆和瞿涯这种层级的人眼中,并不值得一看。

    偏用这伎俩的人是穆沧平,他就有这种自信在良庆发力完全之后从容脱身——如果不是穆典可突然出声坏事的话。

    更不巧的是,瞿涯已经杀红了眼,根本没有办法理智地去判断眼前的情形。

    千钧一发,幸亏良庆收住了。

    良庆与穆典可认识的时间不长,并肩作战的次数却不少了。那一声“良爷”一出口,他就知道事态不对。

    穆典可惯是冷静,不会傻到向自己高声求援,提醒到穆沧平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彼时她离穆沧平最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想向自己示警。

    他立马收刀撤退。

    刀劈得又沉又猛,就算才成七分势,想要收住也是千难万难。

    他受了不轻的反噬,刀柄砸上胸口,痛得气血一翻。

    但瞿涯还是被狂刀伤了。

    他像一头见了血不肯撒嘴的豹子,紧追着穆沧平跳上空,臂膀在锋利的刀刃上一撞,即刻拉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口子。

    他不觉痛似的,挥舞那条正滴淌鲜血的手臂,死命砸向穆沧平的胸口。

    穆沧平今晚上一直在失算。

    他没有算到穆典可在无武力傍身的情况下,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的计划;也没算到瞿涯会因为瞿玉儿失了一双眼睛痛苦至斯,以至于在开战后的那么长一段时间里毫无战力;自然他就算不到瞿涯在恢复战意后会如此愤怒而疯狂。

    拳头如雨泼豆,密集砸落,终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穆沧平侧过身子,避开要害。一截腰身又劲又稳,带着上半躯体向后倒折,凭借肢体的柔韧及时卸力三成。

    然剩下那六七分也够他受的了。

    穆沧平提前运气护住了腑脏,却还是叫这股子巨力冲击的五内一震,紧抿的唇角溢出血丝来。

    论实力,瞿涯和良庆在伯仲间。

    两人差就差在,良庆没有瞿涯这么决绝的恨意,不会拼着粉身碎骨也要拉上穆沧平一道赴死。

    所以瞿涯成为这十年里唯一一个山穆沧平的人。

    但同时,他在挥出这一拳之后,也将所有的要害暴露给了穆沧平。

    这时,穆典可动了。

    她弓起手臂,以肘带肩,狠狠地朝穆沧平受赡位置撞去。

    她很弱,中毒之后,筋骨连个普通人都不如,拼劲全力一撞,也没摇动穆沧平的身躯分毫。

    但是穆沧平会疼,也成功地被她转移了注意。

    高手与高手的对决,致胜时机往往就只有那么一瞬,一个恍神就错过了。这一恍神让瞿涯占了先机,右手拳又砸了过来。

    穆典可被穆沧平左手擒住,贴着他的左胸膛,瞿涯想要砸碎了穆沧平心肝,不可避免会山穆典可。

    良庆沉喝一声,大刀脱手,狂飙而至。

    这一刀取的是穆沧平的臂膀,由下而上,直攻腋下。

    若穆沧平接不住这一刀,便废他一臂,江湖再无“第一剑”的传。若他接住了,便是他命不该绝,助他一臂也无妨。

    “锵——”刀剑再一次相撞。

    穆沧平右臂绷紧,抡剑划圆,在狂刀上一拉,拖出一长串锐音。然后借力而上,宽大的袍袖在风中展开,如翼乘风,向河对岸飘走。

    瞿涯一拳紧追而至,终究慢一步,只将两饶衣裾掀得荡了一荡。

    身下是漾着月光的粼波河面。

    穆沧平脚下一重,忽感湿气漫缭,浸上身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河面跌去。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一只脚正被常千佛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