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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神迹

    高手对战,一呼一吸,一抬手举足,都攸关性命。

    决战术,更决定气。

    但良庆来不及蓄势了。他不知道穆沧平会先对谁下手,也不能给他时间将剑意酝酿饱满。

    在场诸多高手,哪一个不是跺跺脚,便会引一方武林震动的人物。但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穆沧平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清楚他躲在暗处观察了多久。

    ——每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的反应,行动快慢,身形走位……对于穆沧平这样的人物,每一个细节的暴露,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狂刀卷着怒风去,月光被荡碎了。

    穆沧平从月亮上飘了下来。

    绝大多数高手,起码惯在江湖上活动那一部分人,其战斗姿态都是勇猛而凌厉的,一发便有气势在。

    但穆沧平很静,仿佛只是从树上飘下了一片落叶,无声无痕,切碎满空变幻的光影,轻飘飘地,被卷进飓风生发的风眼。

    “叮”轻清一声,长剑与良庆的刀一擦,错开去。穆沧平身轻如纸,掠过良庆,从气浪涌动的风阵里飞了出去。

    没有人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良庆是常家堡的第一把刀,江湖赫赫的不败“狂刀”。他这一刀下去,莫说接招了,能在狂猛一击下生还的人都少之又少。可是穆沧平只是用了极轻的一剑,如刀劈布帛,针穿豆腐,毫无阻碍地突破了良庆的防守。

    他朝着耀甲飞了过去。

    耀甲从生来有知,直到这一刻,从未感觉到如此恐怖。

    他是个杀手,长年游走在生死边缘,并无惧死之心。真正让他害怕的,是穆沧平的眼神,那是一种如在自家后院伸手摘枣一般的从容和随意。

    ——这种不骄不狂的藐视,能在瞬间彻底摧毁一个人的信心。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耀甲接住了穆沧平的剑,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如同良庆那狂暴一刀,明明用了满力,与穆沧平的剑相撞时,却只发出了指甲轻弹的一声响。

    得是多快的剑,多恐怖的掌控力,才能做到金铁相交时,不发出任何声响。

    耀甲自有习杀手术,勤奋苦练廿载,让他成为耀字辈排在第一位的杀手。而这些,只能让他接住穆沧平三剑。

    颈血喷出后,他的神识尚存一小线清明。用这最后的时间,他遗憾地想,他一生出剑快准的巅峰,大约就在今晚了。

    可惜,还是不够……

    千羽扑上来之时,耀丙的左胸已被洞穿了。

    穆沧平拧腰纵臂,回身一剑,挑开几乎已刺到后心的剑尖,手腕急转,遏住千羽出其不意的下一路杀招。

    交手四五式之后,穆沧平的出剑便平稳了。“不式剑”每一变化招式,尚在起势,不成气候,便遭他遏制打压。

    所谓不式,因为剑无定式,无从预判,所以难敌。

    可是如果连“不式剑”都被人看出了剑路,那么它和普通剑法也就没什么两样了。

    千羽后背爬起一阵寒凉。

    他当初所以会破格收穆典可为徒,乃是看中了她预敌于先的能力——最快速准确的判断,最冷静周密的分析,无懈可击的应变。

    原来这些天赋都是穆沧平给她的。

    千羽是这世上最优秀的杀手,有着无人可比的战斗经验和技巧。但是他很清楚,在与穆沧平的对决中,他没有胜算。

    两把飞剑在空中穿梭,始终无法碰撞,只穿走在彼此剑轨的缝隙里。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决,比起金铁交鸣、火花四溅的激烈战斗,更令人紧张。甚至有窒息之感。

    千羽将全身的感官都调动到了极致。他作为一个杀手所有的本能:直觉、皮肤的感知、心目耳力,包括对月光风声这些外物的运用,全都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但是仍然处在下风。

    然后,穆沧平退了。

    千羽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测。如果能就地将这一干人全都解决了固然好,如果太麻烦,也没有必要为杀一人,坏了全盘计划。

    事实上,今天晚上的很多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外。比如瞿涯一代雄才,居然会为了一双眼睛,直至此时仍无战意,又比常千佛和良庆主仆的出现。

    最大的变数还是穆典可。她让整个战局,包括他此行的目的都发生了改变。

    穆沧平的剑尖,落到了穆典可的头顶上。

    此时常千佛正抱着穆典可跃上马车,只闻得数尺高空上,一阵细锐而密集的风声疾窜而至,仰面一翻,双足落上草地时,那把霜寒凛冽的长剑正好贴着穆典可的耳廓直插而下。

    劲直的剑风直接将从穆典可鬓角削下的一缕断发拍进泥土。

    良庆挥刀斩至。

    他毕竟不是仗义救难的侠士,在方才的战斗力,千羽师徒伤亡惨重,他所以没有助战,就是防着这一刻。

    狂暴的刀光朝着穆沧平腰际轰去,如泄了闸的巨洪,惊波涌动,气势无阻。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穆沧平的剑居然直直地指向了天穹。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他居然一瞬间完成了从剑尖到剑柄的倒置,从笔直到笔直,连位置都没有偏移一下。

    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大河悬在了一柄细小的钢剑上。

    宛如神迹!

    穆典可感到一种透骨的寒冷,毋宁说,是绝望。

    这些年来,她不敢有一日稍懈怠。从每天一睁眼,到闭上眼睛睡去,哪怕是在梦里,她都在大脑之中练剑、思索。

    她琢磨机关、研究阵法,学习一切将来可用的东西。

    她在拼了命地成长,金雁尘比她更拼。

    多少次他练刀练到累瘫在戈壁上,需要拄着刀才能走回去。他的身上也永远带着伤,不是内伤,就是皮开肉裂。

    他们以为这些疼痛都是值得的,意味着离目标更近一步。

    可是她忘了,穆沧平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光是天分。他同样是一个对自己近乎苛刻的人。

    在她与金雁尘努力生长的这些年里,穆沧平也在进步。

    进步得更快!

    良庆说,穆家剑太多花俏,若能删繁就简,还能走更远。

    她看清楚了:穆沧平今日所使穆家剑,与她从上所领悟到的、与穆子建曾经在她眼前施展出来的,已然不是同一套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