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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出狂言

    穆典可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漠漠地看着徐攸南。

    她跟瞿玉儿近,乃是因为瞿玉儿诚心待她,自身又是个**大方,让人尊敬的人。

    瞿涯亦是如此。

    只是这话她不能随便出口。事及金雁尘,一个不慎,又叫徐攸南搬弄了口舌去,挑得金雁尘寻她一顿晦气。

    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盼着我跟他们父女俩损耗互斗?”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

    徐攸南笑着澄清:“”哪里,我也盼着你们相亲相爱,和睦互助呢。”

    穆典可胃口全无,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扔,起身回屋了。

    一会出来,单薄裙衫外又套了件黑色深衣,头发也盘起来了,松松一绾,用一根乌木簪子簪住,将截雪白颈子露了大半在外。

    荆钗布裙,脂粉不施,端的是冷清。

    自取了伞出门去。

    徐攸南在身后笑道:“你小心点,他今儿心情不好,别触了霉头。”

    金雁尘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不过徐攸南倒是提醒了穆典可。

    金雁尘在有些事情上,极端地固执且刚愎自用。自己刚刚惹过他,现在又逆着他的意思,说要去滁州,十有**如不了愿,还要遭他一顿骂。

    还是罢了。

    改道往天字宫去了。

    千羽脸色依旧不阴不阳的,态度只比昨日略好一些。

    穆典可习惯了千羽这老小孩的脾气,倒也不在意,叫千羽去唤耀辛,自去倒茶来喝。

    茶水冲了两泡,第一泡滤掉尘渣,去了涩,第二泡醇香味便出来了。

    耀辛也到了。

    穆典可捧了茶杯在手里,也不喝,看着耀辛笑道:“耀辛,听说你觉得地字宫的人只会躲猫猫,身手比你们天字宫差得远了?”

    深植于敌方的暗桩,若非遇大事,绝不会轻举妄动。

    想揪到错处很难。

    若在平时,她还有耐心让千羽慢慢留心观察着,以免错杀。可眼下谭周已抵滁州,建康方面也是杀气腾腾,她绝不能留了这些人在暗处坏事。

    须快刀斩除,以绝后患。

    跟徐攸南打交道多了,她不知不觉地就学了几分。谈生死事时,笑意春风比疾言厉色要来得摄人得多。

    果然她这一笑,耀辛心中就有些发怵。

    耀辛入明宫入得晚,不像天字宫的那帮娃娃军,从六七岁就开始训练。本是入不了天字宫的,只因有一次夜里起来苦练,被出任务回来的千羽看到,觉得资质不错,人又刻苦,便破格录了他,送去和彼时正单独接受训的穆典可一起训练了。

    耀辛和穆典可一起受训三个月,对她多少是有了解的。

    穆典可不是亲善之人,冷言冷语刺他两句正常,这样的态度,铁定没什么好事了。

    知是抵赖不过,耀辛遂大方承认道:“是,属下是这么说过。”

    金雁尘明令天地两宫不得相互比较攻讦,违者轻以杖刑论处,重则拔舌。以往有人犯事,都是尤清派人来知会千羽一声,让执刑宫的弟子来把人领走了。

    今番穆典可亲自来问罪,怕不是要杀人吧?

    穆典可滑着手中青碧色的银丝荷叶盏,嘴角噙笑淡淡,觑眼看着耀辛变换不定的脸色:“听你的语气,好像很不服气?”

    “属下不敢。”

    穆典可合了茶盖,往椅背上一靠,随意闲适得很:“有什么不敢的?当初你和我一起受训的时候,关过同一个笼子,抢过同一个馍馍,急起来连娘都骂过,现在让你说两句实话,你不敢了?”

    残酷的记忆总是让人记忆深刻,不会怀念,但意义终究不同。

    因这两句话,穆典可在耀辛心目中的距离便陡然拉近了一大截。

    褪去几分高高在上与疏离,好似又变回从前那个与他一起在雨水泥地里摸爬滚打,在烈火骄阳下晒到晕倒也不吭一声的倔强小姑娘。

    于是胆子耀辛也大了起来,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当着地字宫那帮人的面我也敢说,他们也就是隐蔽的本事强点,除了冥字辈那几个,剩下有几个是能打的?我一个就能打他们十个。

    说句僭越的话,真不知道百翎大人是怎么想的”

    千羽见耀辛说得忘形了,沉声提醒道:“耀辛,姑娘面前,胡说八道什么?”

    穆典可只是微笑,道:“我既让他说,就不用避讳。”

    耀辛得了鼓励,将心里平时装的那些不吐不快的话一股脑倒出来,道:“我说地字宫的人藏头缩尾,只会暗处伤人,这话确实说得过了。可是只擅长藏身,没有战力的暗杀能杀人吗?兔子再会藏,还能从草丛里窜出来把狼给吃了不成?

    地字宫那帮家伙再这么搞下去,早晚把自己搞死。

    俗话说,上有好,下有样,我看根子还是在百翎大人这里。”

    千羽一个头两个大。

    他平时只当耀辛是个粗人,没发现他是个这么能说会道的。

    耀乙和耀丁才从地牢里放出来呢,耀辛就在这里放话,说地字宫会把自己搞死,这是存心不让他好过是吧?

    穆典可低头呷了口茶,笑道:“你操心的事还挺多的。”

    耀辛道:“姑娘你让我说实话,我就想说什么说什么了。你就说要怎么罚吧?”

    “罚倒不至于。”

    穆典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耀辛说道:“不过有几点我要纠正你一下。第一,你说地字宫里除了冥字辈的杀手,你一人能打十几个,我姑且信。

    可你为什么不跟冥子,冥丑打,非要挑这些不能打的下手呢?你为什么不跟百翎打,不跟瞿涯打?”

    耀辛不说话了。

    心里莫名有些憋屈。穆典可的话听着句句在理,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啊,怎么叫她一说,像个专拣软柿子下手的怂蛋。

    穆典可道:“你本来就是天字宫里拔尖的人才,若要让百翎把地字宫的普通弟子都训练得像你这般,我倒是很期待,可这不实际。”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说地字宫自取灭亡之路,那你知道百翎每次出任务,派出去的人多少,回来的人多少,伤亡是多少吗?你就敢这么断言。”

    耀辛被穆典可驳得哑口无言,讷讷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穆典可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顿:“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光凭你自己的臆测,就敢放出这种狂悖之言,蛊惑生乱,耀辛,你好大的胆子!”

    一股冰冷威压自穆典可瘦弱的身骨里焕发出来,迫得耀辛不敢抬头。

    “属下……轻狂了。”

    穆典可端坐着不动,她坐了多久,耀辛便屏息垂首站了多久,滋味自是不好受。

    穆典可起身,自添了茶水来饮,放缓了声调又道:“武者能定邦,文人能治世,各有各的长处。只要用的好了,什么样的本事都是本事。否则我直接让你耀辛去大杀四方了,还设什么地字宫、情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