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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落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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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惴惴不安心情,如翻江倒海般,直涌而上。

    行昭提着裙裾,抬眼一望,春光明媚,勤寸院处处都透露出一丝丝古拙、安宁且约束味道,前次来,心里藏着事儿,这次来,心里还是藏着事儿,多事之春,注定要徒生波澜了。

    行昭将行到勤寸院门口,就听到两旁树丛里有悉悉索索声音,也是,历代临安候书房外头怎么可能没有重兵把守。行昭心里明白贺琰已经知道她来了。

    贺琰待她难得宽纵和不同寻常耐心,让她决定沉下心来,好歹搏上一搏。

    不一会儿,白总管从青砖小径里,迎了出来——这是极高礼遇了。

    “父亲议事吗?”行昭见白总管将她往书房带,仰着脸,语声清朗地问。

    白总管没答话,愈发弓了身子,加了脚程,边走心头却想起贺琰听到暗卫来报时沉吟和后决定,又想起来昨夜里贺琰独身饮酒,看着酒盏轻轻说那句话“贺家下一辈中,只有阿妩像我”,贺琰以为他没听到,他却听得真真。

    行昭见他不答话了,也不再言语了。

    行昭心里头正盘算着该怎么说,却听“吱呀”一声,书房门被大大打开,贺琰负手背身立窗前,勤寸院书房是坐北朝南,却晒不到阳光,里头暗得很,一点光也没点,只有那一片窗棂前一洼转上有星星点点光。

    “父亲——”行昭轻声唤道。

    贺琰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只有左边脸能看得分明,其余地方都淹没了暗黑中,抬了抬手招呼行昭:“你坐吧,听你母亲说你喜欢甜食,上一盅梅汁乳酪来。6zz再来一碟儿糖霜鸳鸯。”

    糖霜鸳鸯是一半黑米,一半糯米,里头夹杂些果脯,梅丝,杏仁和花生,蒸得半熟不熟时再拿水澎了,炒出糖霜来洒上头,和八宝饭有些像,但是比八宝饭复杂多了。

    贺琰也对她有话说。

    白总管佝身应了诺,先把乳酪端上来。便将门掩得死死,书房里只留下父女二人。

    行昭心头想着,手脚麻利地搬了个锦墩靠着他坐。仰头望着贺琰,心情复杂极了。这个男人给她生命,却毁了她母亲,他心里究竟藏着些什么?他对应邑到底是利用还是动过真情?对大夫人呢,虽然厌恶。但是却也维护过,也为她做过脸面。

    贺琰见行昭乖乖地端手肃立,只好先开口:“外头传那些风言风语,你知道了?”

    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让幼女独身来到勤寸院找他。

    都是聪明人,行昭轻轻点点头。大大杏眼直勾勾地看着贺琰:“母亲担心舅舅担心得人都看不清了,直把哥哥认成舅舅,头发掉得正堂里头到处都是。阿妩不知道人心竟然还可以坏到这个程度——方家世代忠烈。外祖是死战场上,方家祠堂里牌位有一半是死边疆,方家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竟然还有人也能狠得下心来诬陷。舅舅现处境,和精忠报国岳飞有什么区别?”

    直入主题。行昭虽然拿不准这件事是诬构还是空穴来风,但是对着贺琰。她选择了能鼓动人心一种猜测。

    贺琰沉吟,幼女早慧他才发现,转过头来细细一想,处理景哥儿事上镇定自若,激将他早去面圣局里运筹帷幄,到如今直接开口将事情定性成为攀诬,逼他找出幕后之人来,才显得欣喜万分,可惜行昭不是男儿身。贺琰自诩不是一个受人逼迫个性,可面对幼女机巧,他却发不出脾气来。

    他从前日就着手调查这件事儿,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可查出来结果,让他心惊,不能让行昭知道。

    “方家世代经营西北,又掌着重兵大权,权不旁露,皇城有虎视眈眈之人想从方家脖子后头咬下一块肉,打他们家主意,也是很正常事情。”贺琰避重就轻,将答案说得藏一半见一半,又说:“定京城离西北远,战况如何民众也不知道,私心又不愿意承认国富力强大周竟然被鞑子逼成这个样子,便自有主张地找到了一个替罪羊。”

    行昭握了握拳头,表情晦暗不明,贺琰说得很有道理,可却没有拿出实质性话来,摆明了是敷衍她。

    她思索之下,竟漏掉了极为重要两个字儿“皇城”,贺琰个性谨慎,却没有说定京城,没有说京城,却说了皇城

    “只要爹爹愿意相信,圣上愿意相信,等舅舅凯旋归来,总会有水落石出那一天。秦桧后不也跪了岳王庙前头吗?”行昭直觉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以这样话来试探。

    贺琰一挑眉,光便从熠熠生光眼移到了笔挺鼻梁上,三十来岁男人,气质沉稳又野心勃勃,行昭仿佛有些明白大夫人与应邑会什么如同飞蛾扑火,奋不顾身了。

    “我愿意相信,至于皇上愿不愿意相信,我不敢擅自揣摩圣心。”贺琰看着身形娇小幼女,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花费这样多时间和她磨蹭,七八岁深闺娘子再聪明能聪明到哪里去?再聪明也不能接替贺家,延续门楣。

    贺琰突觉可笑和索然无味,话音一落,便起心想草草结束这段对话。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阗,不一会儿,便有一阵十分有规律且轻盈扣窗板声音外头响起,又听见白总管隔着窗棂低声呼:“侯爷!”

    贺琰一皱眉,大步上前,一把推开门,沉声道:“说。”

    白总管赶忙上前,也来不及行礼了,也来不及顾忌行昭还里间,长话短说:“皇上震怒,太后娘娘已经下令将方皇后幽居凤仪殿!”

    行昭耳朵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立马起身,提起裙裾三步并作两步走,轻手轻脚地走近门廊。

    出人意外之外贺琰极为镇定,开口便问:“皇上因何震怒?”

    “惠妃小产,太后娘娘令人彻查后宫,后凤仪殿里查出端倪来,皇上已经下令将皇后娘娘禁足了。”

    白总管平日看着是个怕事个性,做事情总爱夸大其词,作出一副惶恐不安样子。可从刚才白总管语声里听不出一丝慌乱,行昭又想起将才那串极为规律叩板声,怪道不得白总管能安安稳稳地坐到这个位置。

    以行昭阅历,都能够听出来事有蹊跷。方皇后虽然膝下无子,可如今皇上已有三子,惠妃再产子,根本就不重要。再者说只要方皇后稳坐正宫位子,谁上位她都是名正言顺太后娘娘。

    外有方祈生死不明又遭恶意诬陷,内有方皇后陷入困境自身难保,双管齐下,这个局做得太大,就算有顾太后帮助,应邑也掌握不了。

    行昭细细打量贺琰神色,只听贺琰轻呵一句:“谋害皇嗣啊,是大罪。就算是正宫皇后,犯了事也不能只是幽居了事。”

    贺琰想得比行昭深,平西关被破,方祈下落不明,皇帝首要反应竟然是安抚方皇后,从这一点上就能够知道皇帝与方皇后之间感情,岂能是一个小小惠妃能摧毁。

    谣言四起,如果皇帝不有所作为,似乎也说不过去,索性就找个由头把方皇后禁起来,这又何尝不是保护她呢?只不过,如果皇帝不忌惮方家,为什么又要年前指派梁平恭先行一步接替前任提督?掖庭常常是庙堂风向,这会不会是皇上听到谣言之后,两厢气加一起,才做出了这样决定?

    父女两都沉思,白总管觑了这个一眼,觑了那个,心里头也想这件事情,加一起想,难保不会让人想歪。

    行昭回到正院,惊诧于大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儿。

    大夫人已经哭不出来了,鬓间头发都乱了,翻箱倒柜地要找出帖子递上去,要赶去劝慰被禁足凤仪殿里同病相怜胞姐。

    行昭顿觉身心俱疲,沉了脸便问:“是谁给母亲说!”

    束手缩角落里满儿,一听行昭这样凌厉声音,哇一声哭出来,直说:“大夫人问四姑娘去哪里了,我瞒不住就让小丫鬟去打听,结果打听来打听去,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我心头一急,就给大夫人说了!”

    两个哭声夹杂,烦闷得让行昭扶着额头,眼神示意月芳将满儿拉出去,却听到满儿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中夹杂着这样一句话“是万姨娘房里英纷给陈管事塞钱问,我旁边偷偷听,才探听到。英纷还劝我给大夫人说,这样只有讨好没有办坏事!”

    行昭顿时气得发抖,指着满儿:“非常时行非常事,东偏房话你也敢听进去!拉出去中庭里打五下板子!”又和黄妈妈吩咐:“您亲自去一趟东偏房,找两个健壮婆子把那个英纷架出来,立时拖出去发卖了!这样自有主张奴才,我们贺家留不得!”

    Ps:

    阿渊不能剧透,憋得好辛苦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