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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姨娘一听,直了脊背,下意识就要开腔,忽而像想到了什么,重轻笑一声靠了栏杆上:“夫人才是菩萨没拜好吧,夫人都不着急,我有什么好着急。”
行昭懒怠和她打口水仗,直接吩咐黄妈妈使了个眼色:“把万姨娘带回东偏厢。”又笑,“她老人家总没有那姐姐一般金贵吧。”
黄妈妈大呼一口气,她虽得脸,到底只是个仆妇,万姨娘旁边笑嘻嘻地看,偶尔煽风点火,真是叫人心里窝火又找不到地儿发。行昭话音一落,两个婆子就一左一右架住万姨娘胳膊,万姨娘哪里受过这样对待,下意识就挣扎,嘴里直念:“哪家小娘子敢这么对待庶母!仔细侯爷回来秋后算账!”
两个婆子怔住,又来看行昭脸色。哪料得行昭自顾自地吩咐人端来两把黑漆石榴开花太师椅,放庭院正东处,又让人上茶上点心,端身坐稳后,才挥挥手道:“你们直管将她拖下去,有些人自己都把自己当滩烂泥,就别怪别人要抬脚踩上去。和她多说,倒费自己口舌。”
黄妈妈站行昭身后,如同孙大圣吃了几百个蟠桃一样爽,大夫人身后忍气吞声惯了,行昭一来就摆好架势,以雷霆之势镇住场面,稳住人心,不禁让人扬眉吐气一把。
两个婆子得了准信,一边一个架着万姨娘就往东边儿走,万姨娘闹闹嚷嚷一路,行昭只当没听见。
待听不到万氏声音后,行昭边啜口茶,边漫不经心问道:“你们可是庄子上农户?”
那郑徐氏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娘子年岁不大,做起事说起话来,却有点无所顾忌意思。叫拖人走就拖走了,说话是哪疼打哪儿,这气势比起城东白太守家当家夫人都要强些。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过行昭戴着了一对丁香花白玉耳塞,胸前赤金嵌八珍缨络,玫红色绣云纹褶皱襦裙上,这种三江布,怕是要卖二十两银子一匹吧
满眼荣华富贵,终是一咬牙关,又嚎起来:“我们可是清清白白军户人家啊。两婆媳守一处过日子容易吗!你们家大郎君污了我家门庭清白后,就不见了影踪,我将我儿媳妇儿带大,还没和我小儿子成亲圆房,就叫那龟孙子破了身子,怀了个兔崽子啊,今后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莲玉赶忙上前来捂住行昭耳朵,终究是晚了一步。
行昭将茶盅“嘭”地一声重重搁几案上,指着那老婆子,声量提高:“给我打她嘴巴!”
黄妈妈出身西北方家,见惯了彪悍民风,招呼两个婆子按住那妇人,亲自上阵挽了袖子,蒲扇大巴掌左一下右一下“啪啪”扇郑婶子脸上,那郑婶子见是真打,仰天扯开嗓子叫唤:“贺家欺负死了人诶!哎哟喂!我老婆子造什么孽哦!我家里头小儿子也是外头当兵头体面人儿啊!”
行昭抬抬手,黄妈妈冷哼一声才停了手。
“太祖皇帝定下士庶之别,牢牢记着!嘴里不干不净,打你都是轻!你再满口乱扯,立时叫人拿了棍子将你打出去!”行昭面无表情,冷冷又言:“我们贺家以诗书贤名立世几百年,向来仁义道德,你有一说一,不会说就让别人来说。”
军户之家大周不算是良民民籍,贺家是什么门楣,愿意遣个婆子见她已经是天大恩典了,是大夫人一听事涉景哥儿,又怕这两人将事情嚷得满城风雨,同样这两人似乎也算准了贺家不会仗势欺人
郑婶子听后立马噤声,倒是跪后头那小妇人满脸是泪地接话:“贱妇无知,冲撞了贺四姑娘罪该万死”俯身磕了个头,又哭说:“小妇人薄氏是城东郑家童养媳,郑三郎如今翼城当兵,本说定下七月就成亲,如今”话没说完,边嘤嘤哭边又说:“四姑娘年纪小,您面前说这事不体面”
能一口叫出深闺大宅里小娘子排号,说话条理清晰,后还隐晦点出自个儿年纪小,要见贺家当家能做主人。
行昭暗忖,这薄氏不是省油灯。让她确信这件事有预谋。项庄舞剑,意沛公。行景马上要下场科考,又要预备说亲事了。陡然出个这样事情,他还怎么科考场上抬起头来,又怎么说成一桩好亲事?
行昭深知景哥儿不会做出这样事儿。那又是谁给了一家军户这样大胆子,敢来攀诬临安侯府?
脑中无端浮现出应邑面容,不对,应邑当务之急是叫方氏腾出位子来,且投鼠忌器,贺行景无论如何也姓贺,她不敢冒着开罪贺琰风险贸然行之。
等等,翼城!中宁长公主封邑就翼城!
中宁与应邑,应邑与贺琰,贺琰与方氏,方氏与行景,行昭陷入了揣测与自我否决深渊里,事情如同缠成一团毛线,揪不出首尾来。
那薄氏见行昭没说话了,便垂头规规矩矩地跪地上,郑婶子两颊渐肿起,一双眼还四处乱瞧,看着庭院里斜插琉璃窗里兰草,苍劲挺拔松树,连铺路上小石子都大小均一、色泽光亮,郑婶子眼睛眯成一条缝藏肉里,露出羡艳光。
二夫人一听月芳来请,提着裙子急急匆匆过来,身后跟了个提着药箱老大夫,转过游廊,就见到行昭小小一个人坐正东太师椅上,前面跪着两个粗麻布衣妇人,整个庭院安静得只能听见衣料声音。
行昭见二夫人来了,忙起身去迎,蹲身行过礼后便沉声道:“叨扰二婶了,母亲偏头痛犯了,太夫人近来也不舒坦。阿妩想来想去,只有请二婶来主持局面为妥帖。”
二夫人笑着拍拍行昭手,整个院子里没有哭闹,没有喧哗,闹事两个妇人都安分地跪着,二夫人不由对行昭另眼相看,但转念一想,小娘子强悍凌厉名声传了出去,一屋子姑娘都要受牵连。
“阿妩,你先进去陪你娘。左右不过是向来讹钱泼妇无赖,二婶打发出去便是了。”二夫人边落座儿,边不意地说道。
郑婶子一听,伸直脖子又嚷嚷起来:“我们是来求个道理!”
行昭瞥了她一眼,郑婶子缩缩脖子话声渐小下去,行昭这才转过头来,低声同二夫人说:“二婶可见过哪里市井无赖吃了豹子胆,敢来讹诈我们贺家?她手里头拿着哥哥贴身饰物,开头竟然敢九井胡同里头打滚撒泼,败坏贺家名声,阿妩瞧起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二夫人想了想,没作声了算是默许行昭一旁,只吩咐人守着各个院口,不叫多嘴多舌乱传话。
行昭轻咳一声,重坐上椅子,扬了扬下颌,对那薄氏说:“能当家做主夫人来了,你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说罢。”
只听那薄氏,带了哭腔,却柔声缓语,慢慢道来。
“妾身薄氏,从小郑家长大,是郑家三郎童养媳,但尚未成亲。前月,妾身出门去定河打水,偶遇喝醉了酒景郎…”薄氏边说边拿袖子拭了拭眼角,似是悲啼细听却带了欢喜,“妾身便扶着景郎回城东休憩,过后景郎,景郎就,”抬眼看了看行昭,面色飞了两片酡红,细声说:“如今,妾身已有两月身孕了,有景郎竹节腰佩为证,妾身不敢胡言乱语…”
准备找个时间,让男主露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