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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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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夫人沉得住气,大夫人一无所知,贺琰欲盖弥彰,几个关键人物都是一派风轻云淡,故而大家无论对行昭获封县主,还是太后赐下莫名其妙对镜,都缄口不言,粉饰太平。

    只有行昭心中像有几百只老鼠齐挠一样,直痒。

    初一初二不出门,初三初四扫祖坟,一连几天行昭都没有逮到机会和太夫人独处。到了初五,又要套上马车进宫谢恩去。阖家里,太夫人是超品夫人,大夫人是一品诰命,贺三爷迁令下来了,总算是升上了堂官五品,三夫人诰命却还没来得及。故而这次去,也就是太夫人与大夫人,再加个出炉温阳县主,贺行昭。

    进宫谢恩是大事,皆是按品大装,几人一车。车上,大夫人显得很高兴,和太夫人天南海北地扯,太夫人笑着应和。

    拐过顺真门,就进皇城了,论你多大勋贵,多高官都要这里下车。

    慈和宫内侍便领着往里走,太夫人笑着同他打招呼,又问了“都有谁家夫人到了?”内侍一一答了,不过来了两三家人。行昭心忖,贺家向来都是赶早不赶晚。

    进慈和宫次间候着,将进去,就有信中候闵家太夫人带着几个媳妇来打招呼。大周丹书铁券之家被废得越来越少,到了这一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勋贵之间就惺惺相惜了。

    太夫人亲亲热热地和闵太夫人拉着手从养生饮食聊到儿女亲事,闵太夫人边拿眼瞧行昭边拉着太夫人手说:“可惜我们阿范比温阳县主大了近十岁,否则我一定来提亲。”

    县主没有特定副制,行昭穿着件银红双福纹镶锦竹斓边高腰襦裙,髻上簪了朵品红色芍药绢花,正脱了玫瑰红灰鼠皮递给宫人,只装作没听到,微红一张脸垂首望地。

    太夫人谦逊地摇摇头,先大赞了闵大奶奶德行言工,又说:“除夕夜里领到圣旨,又惊又喜,难得太后喜欢我们家娘子,又感怀皇后照拂——到底是嫡亲姨母。”贺家一直以谦逊温和姿态出现众人面前,受封个县主虽然没什么大不了,却将一向低调贺家以一种奇怪方式推到了高处,太夫人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理由解释。行昭旁静静听,这些女眷话里机锋试探,永远不会少。

    这头说着话儿,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来齐了,就有女官高声呼道:“太后娘娘到!”

    众人便各家各处地跪地上,磕了三个头,便齐齐唱道:“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寿与天齐!”

    不多时,就有一个五十来岁,面长眉挑,中等身材,看起来比太夫人年轻很多妇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穿大红花样十样锦纹饰应邑长公主。

    “都平身吧!”顾太后出身不高,从采女爬到太后,宫中沉浮几十年,养成了无论何时说话都带了几分含蓄和低沉习惯,待众人都起来了,又让宫女赐坐上茶。

    行昭端手半坐小杌上,垂首环了内堂一圈,前世她没有封号,轮不上她来。如今看来应邑太后跟前真很得宠啊,太后坐上首,应邑就端了个锦墩坐太后脚前,太后问询到哪家,只有应邑敢出言调笑几声。

    “临安侯夫人和侯爷可喜欢那几件年礼?”顾太后向前倾了倾身子,面容带笑地越过太夫人,问大夫人。

    行昭心头一紧,面色刷白。这算是证实了她猜测!对镜是顾太后赏下!她现分明已经知道了所有事儿!

    大夫人愣一愣,才起身一福,面色微赧地答:“皇恩浩荡,臣妾自然是十分喜欢。侯爷侯爷也很喜欢。”

    顾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身边儿应邑,又将眼落了穿着一身红行昭身上,扬了扬下颌:“这就是温阳县主?”

    行昭心头一叹,脚上却没耽搁,连忙上前去。由太夫人出声答话,“这就是临安候长女,贺行昭,现年七岁”

    太后摆摆手,直道:“让她自己说。”

    行昭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口里唱着吉祥话儿,又听上头这样话,心头疑惑,还想让她说什么?说求求您太后行行好,管管您那不着调女儿,还是说求求您不要给您女儿撑腰,助纣为虐赶走自家母亲?

    行昭跪地上,眼神定青砖上,半天没开口。大夫人急得后头揪帕子,鼓足气开口:“她——”

    一个她字儿没完,就听见应邑巧笑一声打断:“行昭是个十分乖巧小娘子,拙言慎行,极似临安候。贺家家教十分好,母后瞧瞧前朝贺皇后就知道了。”话说完,又让人将行昭扶起来,朝着行昭温声温气地说:“可是太后娘娘亲封你温阳县主哟,还不谢过太后。”

    行昭抿了抿唇,心头直冒火,应邑这手套近乎玩得不错,她当行昭果真是五六岁孩童,对太夫人选择曲意奉承,对贺琰选择威逼利诱,对行昭则选择诱哄收买,妄图各个击破。皇家里长大她似乎却忘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利益和亲缘之间,选择利益!

    “行昭感怀天恩,珍而重之,却无以为报。”好歹开了口,行昭说完垂了眸子,语气干涩地说。

    太夫人一直面色含笑,却没有眼尖人发现,她紧紧攥成拳头手陡然松了下来。

    顾太后觑了眼殿下小娘子,垂着头也能看见眉眼像极了贺琰。恍惚间,又想起了除夕家宴后,一向疼爱小女儿跪她前面,一把泪一声哭嚎地求她“阿缓喜欢了贺琰半辈子了,好容易有了点盼望。娘若阻拦,女儿转了头就去投护城河!”她震惊之后,心里竟然生不出反对来。她只是一个破落官家庶出女儿,舍弃了多少,沾了多少血才爬上了这个位子,她已经记不清了。女儿不一样,她生来就是金枝玉叶万千宠爱,她不需要舍弃什么来成全她委曲求全了一辈子,她女儿不能这样

    顾太后压了压舌,方家又怎么样。方家还能和天家争出个一二不成?气受了就受了,给我往肚子里咽!那些勋贵世家仗着祖宗耀武扬威得也够了!

    “好了好了,小娘子脸皮薄。这一身红衣穿得,跟应邑站一起跟母女似。”顾太后定了心神,笑呵呵地摆摆手,示意行昭坐回去。又转头和闵太夫人念叨:“你们家阿柔哪天也带进宫瞧瞧,我记得她是仲春生,开年就满十一岁了吧”

    行昭低眉顺目地退回去,极可能地想忘掉后那句话。坐杌凳上,不禁心下苦笑。受了苦难,还改不了性子,明明一句好听话就能掩过去事儿,还非得要硬扛着,位卑言轻,这样反抗,又有谁看呢。

    殿里声音像是被钟罩罩住似,“嗡嗡嗡”响耳边,坐了像是有一刻钟,又像是几个时辰。总算是听见顾太后沉喑声音:“都去未央宫吧。皇后怕是等了很久了。”

    众人才又磕头叩地,由内侍领着往西边儿去。

    进了未央宫正殿,方皇后已经坐了上首,着明黄凤吟九天纹,头戴九翅瞿冠,眉间点朱砂一点,和大夫人一样是圆圆脸,却没笑,背挺得直直,很是端庄模样。

    下首花团锦簇地坐着四、五个打扮富丽女子,都是**里排上妃嫔。

    行昭一进去,一眼看到了方皇后,嘴角便止不住地扬,方皇后待她如亲母待女。奉诗书,教礼仪,训道义,都是亲力亲为,自母亲去后,说她是由方皇后养大也不为过。

    按捺住澎湃,随着众人叩头行礼,口里唱福气吉祥话,都是一套礼数,差不离,皇后说了平身,众人又向几个内命妇见礼。方皇后挨个儿介绍:“陈德妃与陆淑妃都是常见,惠妃和王嫔则是才拿到宝册宝印。”

    行昭抬眼看了眼王嫔,二十七八岁,身形小巧,受了众人礼接着还颔首还一半回去,十分恭谨柔顺样子——也是未来王太后,谁也没想到是她生下二皇子周恪荣登大宝。

    方皇后比大夫人像将门虎女,说话言简意赅,坐这么几个时辰都不会靠椅背上。不会像顾太后那样和人唠家常接下话来,场面常常会僵下来,每到这时应邑就斜靠楠木后椅背上撇撇嘴,吹一吹染得血红指甲。

    好容易漏打了午晌,方皇后便扬扬手,留了几家赏饭,其余都叩安回去。

    回去人家,大都心头长长呼口气儿,这宫里头行差踏错一步,都不晓得明儿个还不能见着太阳。临了踏过门槛要走了,却又不由羡慕起能被留饭几家来,瞥眼看看,心里头又安慰自个儿,留下不外乎是几位长公主,连上贺家黎家,谁叫人家沾着亲带着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