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这些都是你画?”
崔大赶宵禁前将萧南随口说几样零食买了回来,把东西交给丫鬟去温热,他则来到正寝室,正好看到萧南打开一个黑漆雕花木箱子,往里放着什么东西。他一时好奇,便凑过来看了几眼,发现那一尺多高箱子里竟全都是画纸。
随手打开一张,崔大惊奇发现,画纸上画是他宝贝女儿,不禁好奇指了指其它画纸,问道:“这些都是画阿沅?”
萧南点点头,笑着说道:“是呀,这些都是画阿沅,大多数是我话,只有几张是阿娘帮我画。喏,郎君手上这张是阿沅满月时画,当时我还没出月子,是阿娘代我画。”
崔大低头仔细看了看,赞叹道:“人都说阿娘善丹青,今日一看,阿娘画果然极好。”
崔大不是当着萧南面拍公主岳母马屁,他是实话实话,且看他手上这幅画,只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白胖可爱小婴儿,画纸上只用了两三种鲜亮颜料,便将满月时喜庆烘托得淋漓致,这样功力,一般画师也做不到,唯有极擅长绘画大师才能达到。
“是呀,阿娘画儿连阎侍郎都称赞不已呢。”
萧南见崔大对这些画很感兴趣,也没有私藏,大大方方将所有画都拿出来给他看,不时还一旁解释:
“哦,这幅呀,是咱们阿沅三日洗儿时候画。看画风也能看得出来,这也是阿娘手笔。”
“这张是阿沅第一次能喝果汁时我画,郎君看到小丫头眼里两泡泪了没有,呵呵。这丫头,只要没吃饱就会扯着嗓子大哭。”
“唔,这一副是阿沅百日时候画。郎君看出来了吗,这幅是我画,那时我好久没拿画笔了,手都生了,画得不是很好。”
“这幅,唔,我看下。哦,是阿沅第一次学会翻身时候我画,因为我太激动了,等不及下人摆好笔墨纸砚,直接用铅椠画。后来。我觉得这铅椠画看着简单,但贵便捷,每次遇到阿沅‘第一次’时,都能及时画下来。”
崔大一张张翻阅着,起初他看到这么多女儿画像很高兴,觉得很有意思。
但后来,这一张张或简单或华丽画纸仿佛一个个岁月留影,真实记录着阿沅成长点点滴滴,让他猛然有种怅然若失感觉——女儿成长路上风景这般多。他竟都忽略掉了。
“咦?这又是什么?”
崔大翻到一张白纸,白纸上并没有画自己小胖丫头,偌大画纸上只有一个黑漆漆小脚丫。
等等,脚丫?难道是,崔大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问道:“这是阿沅足印?”
萧南笑着点头。“嗯,是阿沅刚出生时,我命稳婆拓印下来。呵呵,这可是咱们女儿出生后第一个‘足迹’……”
崔大逐一将箱子里画纸看完,后发现箱子底部放着一个长方形精致小锦盒,瞧这外形,似是用来放笔器具。
他轻轻拿起那锦盒,打开,是一对红木作杆毛笔。
“娘子,这是……”
“哦,这是用阿沅胎发做胎毛笔。呵呵,这不是两支吗,一支给阿沅启蒙时练字用,另一支便给她留作嫁妆,看她是送给自己夫君也好,留给自己儿女也成。”
没穿来唐朝前,萧南一直以为胎毛笔什么都是现代人首创,来到大唐后,她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古代早就有了。
而且因为有个寓意极好传说,胎毛笔还被人称作‘状元笔’,即等孩子长大后,让他用胎毛笔去参加考试,期盼能金榜题名……那位无钱买笔只能用胎毛笔参加科举士子后高中状元,这个故事不管是不是真,但胎毛笔中寄托父母疼惜子女舔犊之情却是比珍珠还要真。
“……”良久,崔大放下这对制作精美胎毛笔,颇为感慨说道:“娘子对阿沅真是无微不至呀。”
虽说萧南时间比较空闲,可似她这般,事无巨细将女儿生活点滴都记录下来,不仅仅是有时间便能做到,唯有她真正将女儿疼爱到了极致,才会这般细心观察,然后用心记录下来。
“郎君对阿沅也很好呀。”
萧南眨了眨眼,说着违心话,“当初阿沅还我肚子里时候,郎君不管多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给她读书。呵呵,也正是因为郎君几个月陪伴,现郎君有时因公务繁忙不能天天照看阿沅,可阿沅对郎君依然亲近,就是因为她娘胎里就熟悉了郎君声音和气息……”
崔大一听这话,有些郁闷心情顿时一亮,对呀,前一段时间他不能天天家陪阿沅,有时隔好几天才能看到孩子们,令平就不必说了,除了乳母根本就不让任何人抱,阿沅却是个早慧孩子,每每见到他都能认出他来,毫无隔阂跟他亲热。
啧啧,看来这‘胎教’果然很有用呀。
想到这里,崔大也不自怨自艾了,他将画纸放回箱子里,什么也没说就兴冲冲跑了出去。
“咦?郎君这是做什么去?”
玉簪进来帮忙收拾东西,见崔大风风火火样子,不禁好奇问道。
“没什么,应该是去书房了。”
萧南依然很平淡,心里却翻了个大大白眼。
不多会儿,崔大抱着一大摞书又折了回来。
“娘子,从今儿起,我每天给肚子里宁馨儿读一个时辰书。”
崔大抱着一卷书,先对萧南说了一句,然后又爬萧南肚子上对腹中胎儿嘀咕:“阿耶宁馨儿,从今日起,阿耶每天都给你读书,你要跟你阿姊一样乖乖哦……嗯,今天先从太公家教开始!”
说罢,崔大展开书卷,用轻柔声音,缓缓诵读着。
同样是做人阿耶,南平阿耶就没有崔大这般悠闲自。
“什么?你想跟崔嗣伯和离?”
韦大郎听完女儿痛诉,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他手指颤巍巍指着南平:“你跟崔郎成亲还不足三个月,你、你就想和离?”
南平跪坐下首,对阿耶气愤颇不以为然,她低头把玩着手里帕子,凉凉说:“那又如何?谁也没规定成亲两个月不能和离呀。”
“……你!”
韦大郎对这个自幼被岳母抱走女儿颇为无奈,这孩子从小就跟自己不亲,又被宠溺她岳母惯坏了,脾气古怪又不受管教,简直是他生平大苦恼。
还是韦大娘子见气氛有些尴尬,柔声打着圆场,“郎君别急,都是至亲骨肉,有什么话好好说呀。”
韦大郎抄起茶盏,也顾不得世家子优雅了,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努力压下胸腔内翻滚怒气,好一会儿才生硬问道:“你为什么要跟崔郎和离?当初你不是看他极好吗?而且这婚事还是圣人赐婚,如果没有个说得过去理由,你岂能随意和离?”
太不懂事了,真是太不懂事了,抛开圣人赐婚不提,但是两家世家差距,也不能让女儿这般胡闹呀。
要知道他们韦家只是京兆世家,根本无法与全国性质老牌世家崔氏比,能与博陵崔氏做亲家,是他们整个韦氏荣耀。
可以说,若不是圣人赐婚,崔氏根本不会跟韦氏联姻,即便南平是郡主,那也不可能轻易嫁入鼎甲世家。
如今,婚还不足俩月,女儿就吵吵着和离,而且看女儿这无所谓模样,小两口即使有错,也肯定是女儿错。
再说了,两家结亲是为了结两姓之好,韦家家主也正跟崔家家主商谈,想把几个子侄投到崔氏几位名士门下,借崔氏朝廷中人脉多出几个走仕途子侄,终发展、稳定整个家族。
若女儿跟崔郎和离,那这一切就成了泡影,别说借崔氏势了,到时候两家不成死敌也要成为陌路,绝对赔本买卖。
这件婚事,不是南平一个人事,也不是他们一家子事,而是事关整个家族大事。
“为什么和离?原因多了去了,崔嗣伯这个人太无趣,父母太粗鄙,小姑又蠢笨,家里丫鬟婆子都痴傻……”
摸了摸凤仙花汁涂成红色指甲,南平凉凉说道。
“嘭!”
韦大郎实忍不住了,这、这也叫和离理由?
韦大娘子见这父女俩又要吵起来,忙又插嘴道:“南平,按理说这事儿我不该插嘴,但,我毕竟是你母亲,亦是你长辈,现如今你外大母病着,你就是跟崔郎有再大矛盾,也不能这个时候闹和离呀。倘或有个万一,坊间肯定有不利于你流言……”
“流言?哼,我是堂堂郡主,还怕什么流言?”
南平才不吃这一套,她抬起头,扫了眼堂上韦氏夫妻,冷声道:“坊间关于萧南流言还少?结果人家不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同样是郡主,我为何要怕流言?”
南平就是想抢杨贵妃病逝前将这事儿搞定,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这般恣意妄为,靠得就是宫里外大母,如果老人家去了,她再想和离就难了。
不和离,她张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