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住阿槿隔壁,这会儿也刚刚起来,正跪坐窗下,对镜梳妆。
忽听到个似曾相识男声,她不禁竖起了耳朵,挪到墙边,仔细听着。
“玉叶,八娘子赏蔷薇露你这儿还有吗?”
绯衣穿着身湖绿色宫装,高髻云鬓,斜插两支赤金镂空花簪,身姿摇曳走了进来。
“你先用完了?”
绯衣倒也没有小气,直接从柜子里取出个小巧白瓷瓶,瓶口塞着用白绢包裹木塞,圆圆瓶身上贴着红签儿,上面写着‘蔷薇露’三个娟秀小楷。
“嗯,这两天肝火大了些,原想着用蜂糖调了水来喝,不想……唉,算了,不说了,你这儿还有多少,你若是不用,索性都给我吧。”
绯衣眼中闪过无奈,但这些又都是她家人所为,家丑怎么能外扬,所以再大亏她也只能吞下。
玉叶若有所思看了绯衣一眼,随即笑道:“我倒还真不怎么用,既然你喜欢,就都拿去吧。”
说着,她又从柜子里掏出个白瓷瓶,把两个一起交给绯衣。
“谢了。”
绯衣察觉到了玉叶探究目光,因心里藏着事儿,她并不敢跟玉叶对视,只匆忙躲开,不自然笑了笑,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了。
正堂里,方氏一脸为难抱着呀呀直叫崔灵犀,喏喏对玉簪解释:“许是习惯了,小娘子睁眼没看到八娘子便不高兴了。扎着胳膊非要找八娘子。奴、奴——”
说实话,方氏自己都不信这话——开什么玩笑?灵犀才是个三个月大小奶娃,能认清人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死活找阿娘?
可、可事实就摆眼前,怀里小家伙手脚并用一起挣扎,两只白白胖胖小手,用力朝正寝室房门伸去。嘴里还不停叫着‘咿~呀呀~~’,看她那黑着小脸儿,场人即使听不懂她火星语。但也能脑补出她要表达意思——要阿娘,要找阿娘!
玉簪也为难了。
昨夜是郎君和郡主近一年来第一次同房,玉簪外头守了一夜。自是听到了里面响动。虽有些羞涩,但玉簪却很高兴,因为郡主终于又挽回了郎君心,她们两口子真正和好了。
经过一夜折腾,玉簪觉得郎君和郡主没那么早起床。
果不其然,这三千响报晓鼓都敲完了,天色也已大亮,寝室里依然没有动静。
这样情况下,玉簪又怎么敢轻易打扰主人们好眠?!
但小娘子也不能得罪呀,别看她只是个软乎乎小包子。丁点儿大人儿却分外记仇。
就说前两天吧,玉竹不过是一时没注意把小娘子喜欢布偶坐了榻下,小娘子叫了几声,玉竹也是走了神,竟没听到。结果……唉,直到昨儿,小娘子还不肯搭理玉竹呢。
那边不能打扰,这边又不敢得罪,玉簪觉得好为难。
就这时,屋里传出萧南有些沙哑声音。“可是阿沅外面?”
“是,娘子!”
玉簪顿时松了口气,赶忙上前答应一声。
屋子里发出悉悉索索声音,半盏茶功夫过后,萧南声音才再次响起:“把阿沅抱进来,另外,准备洗漱用品,郎君和我要起了。”
“是!”
玉簪冲着几个随侍丫鬟摆摆手,这些人迅速出了次间,准备东西去了。
方氏抱着还咿呀叫唤小家伙,跟着玉簪进了寝室。
萧南已经穿着月白色诃子裙坐了床边,见小闺女张着胳膊冲着她啊啊直叫,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忙张开手拍了拍,笑道:“阿沅来啦,呵呵,点儿,到阿娘这里来。”
当然,崔灵犀小盆友是无法‘走’过来滴,负责执行萧南明令乃是方氏。
方氏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壶门床边,屈膝行了礼,然后才把怀里小婴儿递给萧南。
萧南飞接过来,先照着女儿白嫩嫩脸蛋亲了两口,“阿沅,一晚上不见,想不想阿娘?哎哟,我小胖墩儿哦,怎么又胖了?”
方氏刚要凑趣,不想床上却传来个慵懒男声,“嗯?阿沅胖了?我瞧瞧。”
萧南转过身,将小襁褓放炕上,侧着身子哄着女儿,道:“阿沅看,这是谁呀?呵呵,还认不认得他?”
崔八也从被窝里爬起来,帐幔微微晃动。叮咚一声,挂床柱上银香球滚落到了地板上。
玉簪忙过来把银香球捡起来,里面香丸已经燃,只剩下些粉末,此刻也已经洒落了绘纹直形兽足脚踏上,还有一些随着滚动银香球落到了红色地衣上。
当然,地衣上除了星星点点粉末,还有片片素白茉莉花瓣,那花瓣一直从壶门洞下延伸到脚踏,玉簪眼尖,她隐约看到瓷枕上也散落着点点花瓣。
“阿耶宁馨儿,让阿耶抱抱!”
崔八穿着月白中衣,他拢了拢衣襟,抱起小闺女,也跟萧南似,先叭叭亲了女儿两口。
小家伙终于看到了阿娘,这会儿正高兴呢,忽然落到一个有些陌生怀抱里,她下意识扭了扭小身子,两只黑漆漆大眼定定看着面前这张放大脸。
崔八见女儿如此专注看着自己,只觉得稀罕,继续逗着她,“怎么?阿沅,不记得阿耶了?嗯?‘孝心是父,晨省暮看,知饥知渴,知暖知寒’,记不记得?嗯,这是阿耶天天给你读书。”
小灵犀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表示,让崔八有些着急,忙把经常女儿跟前读《太公家教》缓声念诵了一句。
小灵犀眨巴眨巴眼睛,两只肉拳头张张合合,玫瑰色双唇噏动了下,噗噗吐了两个奶泡泡,根本没有如崔八所愿,扑上前给他来个父女相见欢。
崔八瘪瘪嘴,有些委屈扭头对萧南抱怨,“我才几日不见她呀,她就不认得我了。”
萧南嘴角直抽搐,她好想揪住这人耳朵,大声喊一句:你丫,我家小闺女才三个月呀三个月,能让你抱着不哭就很给面子了,你还想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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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和玉簪都悄悄往角落里缩,无声表明,咱们都是打酱油,你们继续!
萧南僵硬笑了笑,故意嗔怪道:“郎君也知道好几天不见人了呀。我知道你辛苦备考,可也不能这般废寝忘食呀。阿翁不也说了吗,文武之道,贵一张一弛。春闱即,郎君苦读同时也该注意休息才是。”
小灵犀听到熟悉声音,扭过头,又定定看着萧南,那小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萧南忍不住伸手揩了把油,轻轻捏了捏小婴儿嫩呼呼脸蛋儿,继续对孩子他爹说:“您瞧,我整日和她玩闹,她便记得我,郎君若是每日都抽出时间跟她说说话,她也会认得你呢。”
崔八点头,目光扫过萧南脖颈上淤痕,一语双关说,“娘子放心,我定不会让娘子失望!”
靠,又Tx老娘!
萧南涨红了脸低下头,不去听某人可恶笑声,只心底竖起中指。
用过朝食,崔八笑容满面出了后堂,继续去书房苦读。
萧南则换了身领口滚兔毛袍服,坐堂屋地衣上,跟女儿一起拨弄玩具。
这时,玉竹走进来,轻声禀告:“郡主,玉叶求见。”
萧南半垂着头,手里轻轻摇着拨浪鼓,哄女儿练习翻身。
听了这话,她头也不抬说:“嗯,让她进来吧。”
玉竹答应一声出去了。
不多会儿,领着玉叶走进来。
“奴请郡主安。”
玉叶规矩跪下请安。
萧南嗯了一声,状似随意问道:“何事?”
玉叶抬眼看了看堂内站着几个二等小丫鬟,并不作声。
玉竹会意,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
萧南也抬起头,脸上轻松敛去了几分,道:“说吧,到底何事?”
玉叶往前膝行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今晨,文竹来见阿槿了。”
萧南挑眉,“她们说什么了?是不是阿槿又让范德志给她弄养颜养身偏方?”
玉叶摇头,“不是,阿槿只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奴仔细听却也只听到个‘紫竹’,奴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是何意。”
萧南闻言,也有些困惑皱起眉头,“紫竹?紫色竹子?这难道又是什么珍奇药材?”
玉叶哪里知道呀,她只能连连晃着脑袋。
萧南思索了好久,也没找到答案,见玉叶一脸问号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轻轻摇了摇头,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玉叶犹豫再三,后咬着下唇道:“还有绯衣……奴虽不知她近日遭遇了什么,但、但总觉得不对劲。奴和其它三个姐妹都是一起公主府受训,彼此间感情倒也深厚,只不过,奴并不知其它姐妹过去事。奴是京城人士,家里还有亲人,绯衣却是一个人从南边儿来到京城,她家里是否还有亲人,奴、奴就不知道了。”
玉叶话听着有些乱,但意思很明白,她担心绯衣家里出了什么事,而且还牵扯到了崔家,甚至会影响萧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