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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秉烛夜谈

    “我-要-学-习,甭管什么书法、绘画、女红,我学还不成吗?”

    随着身体逐渐恢复,再加上只能闷在家里,于是这种势如破竹、情绪高昂的念头波涛汹涌地拍了出来,虽说比不上费扬古口中多才多艺的墨兰小姐,但最起码不能让大家觉得天壤之别。

    坦然自若地吩咐菱香给我拿些笔墨纸砚来,菱香一边打开箱子一边对我说:“小姐,这些日子你受了伤,我便把这些都收了起来,现在奴婢都给你摆出来,想写什么、想画什么都由你。”

    《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易经》等等,看着菱香拿出来的这些书,还好书名我都认识,语文课本里也选过其中的名句名篇,惊喜之余我随手拿起《孟子》,清清嗓子本想大声念念,可一翻开书本顿时我就泄了气,满篇的繁体字喝止住我的得意,连蒙带猜没看几行我就弃书投降。

    墨兰娟秀、灵动的字体映入我的眼帘时,我半天没合拢嘴;墨兰活灵活现、亦幻亦真的画作进入我的双眼时,我倒吸了一口气。前两天看过墨兰绣的手帕,我就傻愣了好一会儿,今天她的笔墨再次无情地打击了我,在这一刻我不由得非常欣赏“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句名言,接下来几天好几次我都想冲动地询问阿玛,为什么要让墨兰这样一个满族小姐识汉字读汉书,阿玛是武将出生又不是汉人家的书香门第,可最终我还是硬生生把这些疑问吞回了肚里。

    “小姐要练字还是画画?奴婢给你研磨。”

    木木樗樗的我只是冲着菱香傻笑,内心悲苦地叹息道:“我的天,能不能换个身体,我非常不愿意充当墨兰小姐。”

    “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和小公子一起听苏先生讲学呀?昨***满口答应小公子,今日便吩咐奴婢拾掇出笔墨纸砚,如今小姐能开口说话,恐怕先生还不习惯呢?”

    菱香笑盈盈的模样怎么无端端变成一团乌云笼罩在我头顶,我怎么这么命苦呀,连安郡王都能对我生出疑惑,就更别说先生了,我那鸡爪似的书法立刻就会让我现形,不行,无论如何目前还是不要和先生见面。

    “不急不急,有些日子没碰笔墨,生疏了,先自己练习练习再请教先生吧!”

    提起毛笔蘸了蘸墨,笔在白纸上方停留半天就是下不去,菱香满脸期待地盯着我的笔,而我则是心虚地看着她无从下笔,最后索性把笔放回去,颓丧地坐下来,“算了,等会儿再练吧!”

    在这个家里,每天大多数时间我都和菱香相处,想想这些日子她对我的精心照顾,我心里很是感激,再者,在我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她还是要一直照顾我,我不由地想要多亲近她一些。

    “菱香,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虽说是飞来横祸,我竟也能开口说话了,也算老天爷对我的眷顾。既然如此,我就要一扫过往的阴霾,重新开始我的新生活。经此变故,我发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你是我最亲近的人,还请你不要见怪,就当做是墨兰重生吧!论年龄,你年长于我,就是我的姐姐,日后还请你多多担待。”为了以防日后我的行为让大家觉得判若两人,还是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

    “小姐,你可是愿意亲近我了。这些日子你总是寥寥数语,奴婢我真是如履薄冰,就害怕小姐再有什么闪失。二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临去时也是把你当作我的妹妹一样托付给我,尊卑贵贱我有自知之明,只求全心伺候好小姐。不论小姐有什么吩咐,奴婢一定照办。”说着说着,菱香已是热泪盈眶,想必内心煎熬了许久。

    我连忙拿出手绢擦去她的眼泪,握住她的双手,安慰道:“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如今我慢慢好起来,你也无须再担心,好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习,白日里我会以需要清静为由把菱香打发出去,自己在屋里临摹墨兰的字、画,晚上我更是挑灯夜读,恨不得把自己溺毙在这些古文典籍中,这种发奋图强的劲头远远超过我上学的任何时候,就连高考我也不曾如此拼命过。

    当然我的行为瞒不过菱香的眼睛,我不由自主积极地打理自己的生活,主动按照自己的喜好收拾房间,很多事情我无意识就自己完成,菱香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些变化向我提出疑问,只是默默听从我的吩咐,她唯一主动提醒我的就是要我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快到子时了,我还是俯首书案前认真研读《孟子》,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识读繁体字的水平渐长,我开始有了自信。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我竟然还得意地学着古人的样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大声念书,过一会儿想想忍不住笑出声来,干嘛要学古人呢?我现在就是古人呀!

    “墨兰!”阿玛一边敲门一边唤我,我赶紧放下书,冲过去给阿玛开门。

    阿玛进屋后先是看看我,接着又打量半天书桌上的书,这才缓缓坐下。“阿玛就没见过哪家的姑娘像你这般爱读书,又不是要你去考状元,你这么用功做什么?你大哥要是如你这般,我也就安心了,该读的不读,你反倒把他那份一块儿都读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阿玛,我不读书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我的身体没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好着呢。”

    阿玛笑了,“你呀,随你喜欢,阿玛都依你。可你终究是女孩家,日后总要嫁人随夫随子。选一个擅长骑射的勇士做你的夫婿倒也不难,可要从我们满人子弟中选一个能文擅武的夫婿还真是不易。”

    嫁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是才十五岁吗?正是莘莘学子求知识的年龄,怎么就要嫁人呢?又犯糊涂了,不是吗?这不是现代,在这儿估计十八九岁就被称作剩女了。

    或许是我一愣一愣的表情,阿玛眼中顿时多出不舍,“阿玛就你一个女儿,把你交给谁阿玛都不放心,可又不能留你在身边一辈子。孩子呀,你愈发出落得与你额娘一般,可惜你额娘早去,阿玛也不能像你额娘那样仔细照顾你,让你受委屈了。”

    一提到额娘,阿玛脸色明显变得晦暗。这些日子透过我的细心观察,阿玛对大娘彬彬有礼,也不知古时候的夫妻是不是很低调,总之我看不到他们之间的亲昵。阿玛对费扬古疼爱备至,不过在学业、骑射上却是一丝不苟地严格。阿玛对我嘘寒问暖,也不怎么约束我,是不是以前的墨兰很懂事,他很放心?阿玛对洛舒大哥却严肃冷淡,言语上也是数落居多。

    “阿玛,是不是想念额娘了?舍不得额娘吧?”我是不是问得太直接,这次换做阿玛愣住,随后五味杂陈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最后仿佛是鼓足勇气一般在我真诚的注视下,他坦承道:“你额娘是个非常好的女人,阿玛确实想念她。她品性温婉,心胸坦荡,出生书香门第,所以读过很多书,也很有见识。我年纪轻轻便随军征战,从关外一路杀到关内,从塞北杀到南方,直到顺治八年被授予前锋统领,才回到京城,只可惜你额娘早已撒手而去。四年前我随郑亲王进湖南、广西征永历政权,你额娘病重直至过世,我也没能见上一面,真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眼泪不知不觉从我眼眶滑落,阿玛的眼角也是泪花频频闪动,父女俩默默相视,“阿玛,你要保重身体,你还有我和费扬古,我们陪着你,好好孝敬你。”

    阿玛略带嘶哑的声音连连说“好”,嘴角含着苦涩的笑意。

    忽地脑海中闪出我一直存有的疑问,我小心翼翼试探道,“阿玛,你刚才说满人子弟能文擅武的不多,像女儿这样学习汉书的满人小姐是不是很少?”

    我的小心显得多余,阿玛坦然一笑,“可不是吗?岂止是很少,简直是屈指可数。虽说我大清入关十年了,可八旗子弟还是沿袭自己的传统,大家对汉人自然是不屑,更别说学习汉字读汉书了。”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阿玛,只听他接着说道:“可也有部分满人渐渐接受了汉俗,还越来越青睐汉人的文化传统,那些守旧的满人就称呼这些人为‘新派’,阿玛也算是个新派人吧,虽不迷恋但也不排斥。要说这新派里,最尊贵的那就属皇上,自皇上亲政以来,苦读汉人的名家典籍,诗词、歌赋、绘画、书法等等悉皆涉猎,勤学不止。还有承泽亲王硕塞、安郡王岳乐也都喜爱汉人的诗画,都是难得的文武全才。”

    我聚精会神听着,难得阿玛有此雅兴侃侃而谈,正好抓紧时机普及我匮乏的知识面。

    “阿玛说远了,其实还是因为你额娘,她的满腹诗书使得她的言谈举止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每当她引经据典谈论很多事情时,总会让我既觉惊讶又感惊喜。征战南方多年,对汉人的东西也颇有体悟,所以在你小小年纪时你额娘便教你读书认字,阿玛非但不反对甚至很愿意。两年前阿玛回京任职,给你和费扬古请了汉人先生,非议在所难免,可一听到苏先生称赞你们姐弟,阿玛心满意足。”

    “墨兰,自你额娘去世后,你便悉心照顾弟弟,即便是两年前落水失语,还是一如既往,阿玛谢谢你,你额娘在天之灵一定也倍感欣慰。阿玛一定好好为你物色,不能让你受委屈。”

    “阿玛这般心疼孩儿,这是孩儿莫大的福气。至于物色······女儿还想陪在阿玛身边,况且也舍不得弟弟!”此刻内心真是觉得何其幸运,我竟然拥有这么好的父亲,甭管在这能呆上多长时间,总之好好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父爱铁定没错。

    “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阿玛回屋了!”说完阿玛站起身走出门去。

    不知为何,我竟然也跟着出去随在他身边,坚持送他回屋。我一度想要冲动地挽住他的胳膊撒撒娇,可还是没敢。进屋前阿玛又叮嘱我注意身体,我笑逐颜开连连点头。

    偌大的宅子夜深时分格外寂静,我随意走着来到大门跟前。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出过门呢?吃穿用度大娘充足供应,唯一不许的就是迈出大门。守门的下人果然很警醒,很快就出现,看到我时,大吃一惊。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了沉重的敲门声。

    “公子回来了,老奴去开门。”说罢赶紧过去打开大门。

    洛舒进来看见我顿时就怔住了,站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下人退去后,我镇定自如地问道:“大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很快整理了自己的呆样,“我一向如此,不是吗?反倒是你,这种时候跑到这儿做什么?”

    典型的纨绔子弟,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我打算离家出走,没想到被你逮了个正着。”

    果然我的小玩笑吓住了他,他慌乱地压低嗓音吼道:“你疯了吗?”接着他看看四周,催促道:“回屋去,离家出走,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我终于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大哥,我说笑呢?我能去哪儿,人生地不熟,出门我就能迷路,看把你急得。”

    洛舒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人生地不熟?迷路?看你说的,无非是怕你出门再伤了自己,额娘没办法向阿玛交待。”

    可是很快他就一本正经地盯着我,“你是墨兰吗?竟然还会与我说笑,莫非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我没注意到?”

    这次换我发慌了,“我只是读书累了,出来走走。我这就回房,大哥也早些歇息吧!”

    “读书?读到现在?连我那一份儿也读了吧,阿玛又该数落我了。”怎么听起来语气酸酸的,很快他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墨兰,你这么喜欢读汉人的书,难怪他?难怪你?”

    怎么回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的。这反倒勾起我的兴趣,耐心地等着他给我一句完整的表述。

    “看我又提这些做什么?原先以为没什么,后来觉得不对劲,过年时问你,你紧蹙双眉,面露怒色,只得作罢。自你受伤后,他向我打听过几次,我不由又生出疑惑,莫非······”

    他是在和我说话吗?应该是自言自语吧?我完全听不懂,一头雾水。

    算了,既然他说不清楚,我还是回屋吧,“大哥,我回去了!”

    转身才走出几步,他叫住我,大步来到跟前问道:“墨兰,大哥就问你一句,那日出城去西山,是约了他吗?”

    一记闷雷击在我身上,傻了。洛舒紧紧注视着我,生怕会遗漏任何一丝线索。怎么可能,我茫然不解地直摇头。

    “别紧张,我绝无恶意,我也是为你好。你摇头,表示只是自己出去走走,对吧?太好了,是我多想。他是什么身份,你我都很清楚,不可以。行了,你也没那个心,好极了。我回屋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他算是放下心高枕无忧了,而我除了莫名其妙还是莫名其妙,赶紧回屋去,半夜三更的,我瞎转悠什么,这下可好,天上掉下个“他”把我砸成傻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