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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良善人良善心惊

    阿雾崔氏盼望眼神下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对金环,挂着三粒喇叭花式样金玲,做得精巧别致,这是现下京城小姑娘里时兴梳头金环,至少要二十来两银子才能买到。

    “太太。”阿雾又是感动,又是激动,“你花钱买这个做什么,我有戴呢。”

    崔氏叹了口气,“这段日子针线铺子也渐渐有了进账,你打小就爱美,是我这个做母亲不好,上回害你被人笑话。”

    崔氏摸了摸阿雾花苞头,亲自将金环给她戴上,“瞧瞧,我们阿雾戴上这个可把全京城小姑娘都给比下去了。”

    若是别人给阿雾买这么一副金环,阿雾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感觉,偏偏却是崔氏。她连自己生病都不肯花钱打点厨房,补补身子,却舍得二十几两银子给女儿买一副长大后就不会戴金环,只是因为怕她出门受委屈。

    阿雾眨了眨眼睛,心里本就因崔氏病而担忧,如今又为她爱女之情而感动,一时想起自己其实并非她女儿阿勿,又觉得愧疚不已,她一心只念着长公主,却只会从崔氏这里攫取她“偷”来慈母之情。

    阿雾口拙地表达不出自己对崔氏感激之情,只嗔道:“太太买这些玩意做什么,前儿李妈妈劝你称二两燕窝来吃,你都不肯,这会儿花这些钱……”

    崔氏捏捏阿雾鼻子,“你高兴了,我瞧着可比吃半斤燕窝都来得滋补。”

    阿雾挤入崔氏怀里,缩成一团,头枕她膝盖上。崔氏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她头发,这样淡淡如流水日子,将温情填满了阿雾胸腔,她抬眼望着崔氏,崔氏俯头对她笑笑。

    阿雾看着崔氏,想到,她也是我娘啊,长公主是,她也是。阿雾拿脸蹭蹭崔氏手心,崔氏叹一声,拥着她道:“阿雾,我阿雾。”

    阿雾知道崔氏是同荣三爷闹别扭了。荣三爷虽然不去王姨娘那儿,可也好些日子不回正屋了。且一月里招王姨娘伺候日子也多了几日。

    阿雾劝不了崔氏,每回她一劝,只会将崔氏气得甚。

    不过好,僵持了十来天后,荣三爷和崔氏又和好如初了,至少表面如此。

    这日,阿雾到上房给崔氏请安,她咳嗽越来越厉害,脸色蜡黄,已经有些大病迹象。即使这般,也还靠窗边,手里拿着绣绷子。

    阿雾上前一把夺过那绷子,“太太也真是,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去床上歇着,还费这神?”

    崔氏见是她来,强扯出一丝笑脸道:“哟,小小年纪就管教起我这个做母亲了。”

    “难道我说不对?”阿雾颇有气势地回嘴。

    崔氏也不同她辩,拿出一件制小袄来,桃红洒金绣桃纹样,精致活泼,绝对是市面上看不到也买不到东西。

    崔氏拿起小袄阿雾身上比了比,“嗯,正合适。”

    阿雾瞧那小袄,不知费了崔氏多少夜里功夫,花样繁琐别致不说,光是那桃纹线就分了十来种颜色,有深红渐粉白。崔氏又知道阿雾性子,腰上费了功夫,收了腰线,这袄子,即使是大冬天穿起来,也会显得玲珑有致。

    这对如今深深懊恼自己矮墩墩模样阿雾来说,是合心意。

    阿雾指尖划过精美绣纹,心情却没能高兴,反而有些呜咽道:“太太这是做什么,大病里还费这种神,又是大冬天,你这是不想要我和哥哥他们了吗?”

    崔氏为阿雾摸了摸眼泪,“你胡说什么呐,我怎么会不要你们。”转而又叹息一声,“只是生来病死,自有天定,谁也躲不开。”

    阿雾摇摇头,泪汪汪地道:“不是,不是,我知道,你这是心病。其实,其实……”

    崔氏脸色一僵,她知道阿雾要说什么。

    阿雾又道:“太太,你若是厌烦那王姨娘,寻个由子卖了就是,何苦这样子跟自己过不去。”

    崔氏良久不说话,后才长长地叹息一声。阿雾这些日子,每日里同崔氏坐半个时辰就能听她叹息十来回。

    “你还小,你不懂,这不是王姨娘问题,是你爹爹……”崔氏落泪道:“若是你爹爹他……便是再有十个王姨娘我也不会伤心。”

    崔氏要求难倒了阿雾,阿雾有法子打发十来个王姨娘,却没法子管住荣三爷心和脚。

    崔氏容颜一日一日眼见着凋零下去,阿雾看眼里,心里难过,却没法子倾泻。她既恼怒崔氏软弱,也恼怒自己无能。

    夜里,阿雾对着今冬第三场大雪,当窗抚琴。

    琴寂时,雪地上响起“沙、沙”人脚步声。一个披着孔雀绿缎面灰兔毛里子大氅丽人由远及近,迤逦而来。

    阿雾抬头望向窗外王姨娘。

    王氏年轻,虽然五官不如崔氏精致,但倒底比她鲜妍,如今跟了荣三爷,仿佛才将将绽开蔷薇花,又如来年桃枝上那沉甸甸蜜桃。

    “好一曲《问斜阳》。”

    阿雾眉毛一挑,“你怎知是问斜阳?”

    这世上本没有《问斜阳》这首曲子,阿雾琴都是率性而弹,但今日她所弹确实是问斜阳。琴声里,阿雾问斜阳,为何斜阳要西坠,任阴霾袭来,大雪翻飞。

    “奴六姑娘琴声里听出了斜阳余晖灿烂,也听出了六姑娘对斜阳不舍,留恋。今日下午晌太阳还好好,转眼天就阴了,下起了雪。”

    好一位知音,阿雾脸上露出可爱笑容。

    “奴实没想到,姑娘年纪这般小,琴艺就这般精妙了,奴还未听过有谁琴音能赶上姑娘。”王姨娘赞得极为真诚。

    因为王姨娘说本来就是实话。扬州瘦马里有专门教琴师傅,她们都是刻苦学过,其中也不乏佼佼者,王姨娘自问,她琴艺也是很不错,但今日雪夜听琴,她才知道天外有天。荣三爷才华纵横,没想到言语厉害六姑娘琴艺上会如此出色,真不愧是他女儿。

    阿雾脸色笑容越发灿烂了,就差没请王姨娘进屋喝杯热茶,来个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对述情怀了。

    王姨娘也知道自己身份,阿雾一时没邀请她,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王姨娘走后,紫扇好奇地上前问,“姑娘,你真弹是《问斜阳》啊?”

    阿雾脸色笑容已经阴沉,她对紫扇点了点头。

    “这位王姨娘可真厉害啊,第一回有人听懂了姑娘琴音,还说对了名儿。”紫扇一脸佩服,她如今识了几个字,念了几首诗,对才女是钦佩。

    阿雾发出了一声同自己年龄不相符合叹息,“是啊,太厉害了。”

    王姨娘“知琴识趣”阿雾心上敲响了警钟,这样一个如同解语花一般女人,荣三爷她温柔乡里又能坚持多久?

    听说夜里红袖添香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又过得几日,王姨娘亲自送来两双袜子给阿雾。

    袜子是上好三花松江布做,这样布做小衣或袜子舒服。王姨娘手也极巧,袜口上还做了一对儿小绒球,看起来可爱极了。即使阿雾不是个纯粹小姑娘,她也要赞叹王姨娘心灵手巧。

    “多谢姨娘,这么冷天,还要姨娘为我做袜子,我怎么过意去。”阿雾笑道。

    王姨娘脸上有一丝诧异,阿雾态度温和可亲,但这并不像她预想中反应。这位六姑娘话里透着一丝撇清。

    “这有什么,老爷、太太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地,让我不再飘零,我正是该感恩。平日里我也闲着,也没什么大本事,便想着做些东西孝敬老爷、太太还有哥儿、姐儿,这些还是能够。老爷、太太那儿我都送了东西去,姑娘这儿自然也不能落下。”

    王姨娘很会说话。

    紫砚、紫扇一旁听了都连连点头,见她神情真挚,都觉得她是个好。

    阿雾接过袜子,赞了王氏手巧。

    王姨娘看出阿雾神情里冷淡来,也不多坐,告了退。

    王姨娘走后,紫砚拿起那袜子,赞道:“这针线真不赖,心思也巧,姑娘,这两个绒球多可爱啊。”

    “起初,我还以为她是个坏,留心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瞧着也是个良善人。”紫扇也学起了阿雾以小装大。

    “她怎么良善了?”阿雾问道。

    “前儿,咱们院子里扫地那翠儿老娘,下雪天路滑摔折了腿,翠儿院子里哭,王姨娘听了,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给她娘请大夫治腿呐。”这些消息紫扇知道。

    阿雾“哦”了一声。

    “还有,昨日三老爷身边小厮茗荼想给园子里他当值姐姐送件加冷衣裳,他进不来,也是王姨娘让丫头帮他。”

    阿雾这回“哦”都没“哦”了,起身道:“走,咱们去太太屋里。”

    紫砚惊道:“都这般晚了,太太该歇下了,今晚又下大雪,姑娘别出门,仔细着凉。”

    阿雾心里却一片灼热,片刻也等不得,“拿个手炉给我,我自己去。”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乐!

    我给自己放了个假,睡了个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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