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他沒有一副好身体也就罢了,他可以不计较,可是也沒必要用这么难听声音來摧残他吧!苍天大地请给他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吧。
到底是谁,不分昼夜地用这种噪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他狂轰滥炸,此人真是用心险恶,定是与他有莫大仇恨。
又來了,他真连死心都有了,“玉石俱焚”都沒能让他死掉,莫非现要死于这种杀人音乐。音乐?若真是音乐,那吹奏这音乐人真该死。
“难听死了!”
蓦地坐起,睁开眼便瞧见公孙意脸色铁青,鱼巧奉站后面低头不语,禇昭沅转抬头盯着屋顶翻白眼。
“怎么了你们?干什么啊?”
鱼巧奉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说多错多,他当然懂得,旋即耸了耸肩,可是还是觉得不甘心,又好死不死地补充了一句:“我一直听见有人吹埙,可真是难听死了。”
话刚脱口,公孙意怒然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了就给我滚起來,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可沒工夫养闲人!”
不等岳茗冲追问缘由,公孙意嗤了一声,冷着脸走出去。
“你死定了,招惹了蕊园难搞男人。”鱼巧奉跳上床,揽着他肩,“你昏迷时候二哥一直吹埙,希望能唤醒你。”
“沒错,我确是被他音乐声唤醒。”他实话实说,绝不掺假。
“哼!岳茗冲你可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二哥对谁都能这么贴心吗?只有对他看重人,他才会吹埙來表达自己情绪。”禇昭沅拉过凳子坐到床边。
“他看重人是不是后都死于他杀人音乐?”岳茗冲只感到好笑,世上还会有公孙意这样人,明知道是个音痴,吹奏音乐简直令人生不如死,还乐此不疲,美其名曰为看重人表达情绪。
鱼巧奉仰面翻了翻眼皮,眼珠子一转,合掌笑道:“照你这么说,还真有……二哥为师父吹奏后,沒过多久师父就失踪了,二哥至今还很内疚很纠结。”
“你们师父到底去哪儿了你们也不知道吗?我听说他得到了一卷上古奇书,还无意中现了修仙玉扇,说不定你们师父早就修成正果了。”
禇昭沅瞪了岳茗冲一眼,像是从头到尾都瞧不上他似,砸了砸嘴,她鄙夷道:“你懂什么,你以为人人都能修仙吗?虽然师父博览群书,也喜好钻研那些稀奇古怪东西,但他不会那么自私为了修仙,为了长生不老抛下我们这些徒儿,尤其不可能抛下师娘,二哥和言儿,他把他们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
“其实,师父也将我们三个当成是自己亲骨肉,他肯定也舍不下我们。”
禇昭沅看向鱼巧奉,两人都沉默了,想起了师父还一幕幕,都神情哀伤起來。
越是说不会,越是有这种可能,世上人大多自私冷漠,为了钱,连结妻子亲生骨肉,不过一个凡夫俗子而已,哪有那么伟大。他猜,自己要找东西,一定还留蕊园里,可是只怕那样保密东西,也只有公孙齐妻子沐之蓝才会知道。
“冲哥哥,你什么呆,來,喝点水鱼汤。”
鱼巧奉捧着碗递到他嘴边,掰开他嘴强行灌了下去,一尝到那恶心味道,他终忍不住吐了出來。
什么水鱼汤,骗他?当他多年试药制药是白干。十二岁被下“玉石俱焚”,为了摆脱控制,他自己研制毒药,以毒攻毒,失败,不气馁。登悬崖绝壁采摘草药,神农尝百草也不过如此,他尝何止百草。终非但沒解身上毒,还莫名其妙中了多奇毒,如今这身子只怕也给毁了,汤和药,他怎么会分不出來。
“为什么吐了?”
有人抓住他肩,他不得不抬起头,胃中翻江倒海,此生真不想再吃什么药了。他岂会不知公孙意为他请來大夫,那大夫必定是束手无策,回天乏术,这毒,连神仙都解不了,一碗普普通通补药,难道就能起死回生吗?
强烈呕吐感使他胃部剧烈抽痛,缓了半晌,岳茗冲泪眼迷蒙望着公孙意,这个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他十恶不赦,不配拥有常人感情,他只是一条狗,一旦沒有了利用价值就会立刻遭人踢出大门。
公孙意心底泛起淡淡柔波,双眸染上怜惜,连语气也温柔起來,“我來喂你。”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明知不会有任何效果,却还是微笑着张开嘴。
鱼巧奉和禇昭沅早就被撵出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呼吸声。
“公子……”
“别说话,喝完汤随我四处走走,兴许言儿魂魄藏某处,我还得靠你找回它们呢。”公孙意温声道,岳茗冲鼻尖酸涩,垂下头又忍住恶心之感喝了几口,不喝还好,喝了反倒加难受,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细汗,真怕这碗汤药喝下他就登时一命呜呼了。
公孙意抽出丝巾來要替他擦拭,他连忙避开,低声道:“公子,我沒事,这汤喝下去,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五脏被烧得要融化掉,怎么会不暖和,忍住痛苦,他接过丝绢擦拭额头上细汗,公孙意留意到他动作有点慌乱,紧抓住他手。
“你手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躺下來休息一会儿。”
岳茗冲心一颤,忙抽出手,垂目不语,他努力抑胸中紧张,余光瞥见公孙意满含关切盯着自己,这算怎么回事,他跟他?怎么可能?
“我吹奏音乐真有那么难听吗?”
闻言,岳茗冲抬起头,对上公孙意乌黑清透满怀真诚双瞳,唇瓣漾起淡笑,“我说实话你可不要骂我,也不准生气。”
“怎么会?”公孙意声音听起來很是愉悦,岳茗冲耸了耸肩,“确很难听,我此生好像还沒听到过这种让人头皮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声音,公子到底有沒有学过,或者公子有沒有乐感?”
见他忽而又皱着眉,像是要怒,岳茗冲食指戳向他脸颊,“看看,说了不生气,你反悔了喔。”
“好,我保证不生气。”公孙意颇具耐心地笑望着岳茗冲,“还沒有人敢直言我吹埙难听,你是第一人。”蕊园里人知道他脾气,当他情绪波动以吹埙來排解郁闷之时,所有人都吓得落荒而逃,有事找他们时候,一个都找不到,他当然知道那些人都是去躲他“杀人魔音”了,但从來沒有一个人敢指出來,如今被岳茗冲贬得一文不值,他虽有点伤自尊,但多是欣喜。
“其实这也是要讲天分。”捧起陶埙随意吹奏便自成一曲,公孙意美目闪光,颇感意外,“你也会?”
“我?我不会啊,不过看到这个就觉得很亲切,不过我印象中,从來沒有碰过这种东西呢,真是奇怪,大概这就是天分吧?或者说我同这陶埙有缘分呢。”缘分还是天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觉得手指刚触碰到这陶埙时候,有奇怪画面一闪而过,就像赶走断头鬼时无端出现错乱词句一般。
他对陶埙亲切感如同公孙意,虽然一开始此人并沒给他好脸色,可是就是觉得让他觉得十分亲切,像是很早以前就相识,自从与公孙意同住一间屋子,他做恶梦次数也少了,偶尔那可怕场景重现,他也觉得好像有人暗中帮助自己打退那些恶人。
虽已习惯了寒冷,但一入冬,他就会无端地想起从前那些日子。那时候还小,怎么能有那么强烈求生欲,他们动动手指头,他就有可能死于非命,若非他对生渴望,只怕如今这世上早已沒有岳茗冲这个人了。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來,有时候从梦中醒來现自己心脏还跳动,还会呼吸,他便觉得,上天也是眷顾他,或者是想让他经历大困难,让他尝世间百味,爱恨情仇。
爱,他从未体验过,莫非?老天是有所指?直觉地转过头,原來比他还怕冷大有人。他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裹上厚厚冬衣,外面披着狐皮斗篷,怀里揣着暖炉,口中还嚷着冷。满眼笑意瞧了公孙意一眼,岳茗冲忍不住笑出声來:“公子,我想沒那么冷吧?”
话刚脱口便遭公孙意一记白眼,“看见沒有那座桥沒有?”
视线跟随着公孙意手指方向移去,湖上架着一座拱桥,远远看去就像是悬半空彩虹,“言儿以前时常那里玩耍,说不定她魂魄藏桥上。”
不等岳茗冲开口,公孙意拉着他登上云桥。站拱桥中心,犹如置身云端里,他双足有点踩不稳,虚空身子微微摇晃。
趴石栏上朝下看了一眼,桥下湖面如一面镜子,湖水碧森森让人莫名地产生恐惧。岳茗冲只感到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连连后退,撞进公孙意怀中。看他神色慌张,公孙意眉尖微蹙,沒有问缘由,抱住他闪身飞离云桥。
站定后,见他仍喘气,脸色煞白,公孙意忙褪下狐皮斗篷披给他披上,“怎么了?你是不是恐高?”
“沒,沒有,只是冷风吹着有点刺骨罢了。”
他沒告诉过任何人他怕水事,这是他软肋,曾经悬崖绝壁采药掉进湖里,死里逃生,从此,江河湖泊便成了他恶梦,原以为长大了就会好些,可是阴影已经烙进心里,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死亡恐惧。
“二少爷。”
身后声音温柔而娇媚,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美人,通常这富有感染力声音必定是与天仙联系一块儿,岳茗冲回过神,声音主人已经站他们面前。